“不过,我与钟原相熟,倒是知道些许他的逸事。钟原家境贫寒,据说打小有先生说钟原天资聪颖,是块念书的材料,潜心学习将来定能高中,前途无量。他父母望子成龙,从来不让他干粗活,只让他专心攻读四书五经,考取功名。后来钟原院试考取生员之时被方家小姐看上。方家小姐性子别具一格,不肯乖乖待在闺房读女戒女训,四处招摇,她是方家的掌上明珠,没人敢管她。方家小姐自此开始纠缠钟原,扬言非他不嫁,甚至女扮男装入驻书院接近钟原。钟原那时木讷稚嫩,不通男女之情,两人硬是从朋友做起,朝夕相对两年才修成正果。有了方家的帮衬,钟原的仕途一帆风顺,年纪轻轻就出任陪都刺史。
“坊间最爱拿钟原作谈资,说他是依傍妻子才及今日的地位,平日里畏惧妻子的强势,连纳妾都不敢。他们哪知道钟原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西容真道:“没想到你对钟原的事迹知晓得如此清晰,就连坊间传闻都通晓一二。”
“不然你当我们这种被人背后诟病‘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拿什么消遣时间。”
“……吃喝嫖赌,欺凌妇孺?”
说罢,就连西容真都忍俊不禁。
辛可铎从来没见过西容真恣意欢笑的样子,他好像领会到了人口里常言的“花枝乱颤”是何等姿态,用来形容西容真虽有些轻亵的意味,却再贴切不过了。
辛可铎没把持住自己悸动的心,贴上了西容真的唇。
西容真倏地退开数尺。
“对不起。”辛可铎慌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呃,有意与你结盟,不敢存半点猥·亵的心思。”
辛可铎自己都不信,他对西容真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变过,就是想和他一度春宵,可目前辛可铎确实没有亵渎西容真的意思。一时情难自禁而已。
出乎意料,西容真点了点头道:“我信。”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幼时身娇体弱,是个病秧子,父亲就给我找了个师父授我武艺强身健体。我上面还有两个师兄,他们天赋非凡又积极进取,武艺日益精进,我这个半吊子是如何也追不上的。两位师兄异常爱护我,我身子不宜出门沾染寒暑气,他们就把外面的小玩意带回来讨我欢心,还给我讲他们在外面遇到的趣闻。我至今都保留着那些小玩意,或许它们不值什么钱,却是我童年最鲜活的回忆。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师父突然说他已经功德圆满,要离开我外出游历,但是师父说我可以留下一位师兄伴我左右,护我周全。”
辛可铎问:“你的两位师兄是否都愿意留下来陪你?或者你是否对某位师兄特别偏爱?”
西容真摇了摇头说:“我两位师兄都生性活泼洒脱,他们虽然疼爱我,我却不能自私地禁锢他们的自由。可师父态度强硬,一定要我留下一个。我若是那时察觉到师父的谋算,我定不会随意选择了大师兄。”
辛可铎好奇问:“什么谋算?”
“二师兄被师父带走后,再回来见我之时,却只有师父一人。我问师父二师兄的去向,师父冷然道,死了。我不信。师父说,他们都是我父亲培养出来保护我的,有竞争才能更好地激励他们修炼独门功法。既然我选择了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就留不得。其实我可以把他们都留下来的,不过我最后选择了大师兄。”
西容真眼眶酸涩,水气氤氲在他双眸之上。西容真轻轻呼出一口,强压下心头的酸痛道,“我一直很后悔,很后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相信他死了。二师兄那么好,我犯病的时候他整夜整夜陪在我床前不阖眼,捏着我的手好温暖好温暖。我耍小脾气他也不生气,默默等我消气再逗我笑。只要我提起过感兴趣的东西,他一定会记在心上,或许我都忘了,他拿出来的时候我甚是惊喜。还有他口中的湖光山色,市井乡野见闻,他的向往的快意江湖。他消失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辛可铎眉头紧锁,断不准西容真口中的二师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似乎于辛可铎而言十分棘手。这个二师兄好像西容真心头的倒刺,不拔出来辛可铎就无法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拔吧又会遭到西容真的抵触和心疼,可谓极其可恨。但是他又能拿一个死人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尸体挖出来鞭尸吧……
辛可铎试探着将手越过西容真身后放到他肩上轻拍,蹩脚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我已经放下了。后来我派大师兄去保护我远在他乡的六弟,我也决定要代二师兄去领略他向往的生活,为他也为自己恣意潇洒一回。如果我还有命出谷,我要走遍我西国,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还要去南国的富庶之地,看看他们自诩比我西国优沃在何处。”
“你怎么呆了,辛可铎?”
辛可铎抬头仰望隐在云后黯淡的弯月,仿佛被西容真一席话触及到了心底柔软的地方,道:“很美好的愿望,但是人往往身不由己。”
西容真按上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没试过,怎就因一点限制而泄气?所以!”
“所以?”
“所以,我赌一把,相信你,和你结盟找出杀手。”
辛可铎难以置信道:“为什么突然……”
此时的西容真由内而外散发着名为坚毅的柔光,不知比天上的星子璀璨多少倍。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跟我想象中的纨绔子不一样。”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二师兄,这一点西容真只在心底咀嚼了一遍就私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