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动静把守在门外的红菱和翠竹吓了一跳,因为里面没有叫人,两人便生生忍住了冲进去护主的冲动,只是都机警地竖起了耳朵,时刻准备着推门进去保护夫人。
屋内,裴慧绣鞋上的鹅脯肉都还没抖落,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徐素湘:“二,二嫂……”
而裴敏,扬起的那只手早吓得缩了回去,见徐素湘动了怒,她哪还敢再说一个字。
二哥以前就跟她们说过,在这个家里她们若是看不惯嫂嫂,成日惹嫂嫂不快,那便让她们往后都不必再回家来。
他一向说到做到,她和姐姐也不是傻子,知道了他的逆鳞还偏要去触它,只是在嫂嫂面前乖觉了这么些年,她竟从来不知道,嫂嫂竟有这力拔山兮的一面,那眼神之冷利,比之二哥也不遑多让了。
裴敏心里一时有些怵她。
徐素湘不出声,外面没人敢进来,屋里桌子倒了,就连椅子也被带倒了好几把,裴慧裴敏身后的椅子倒是还在,只是两人一个也不敢坐,只看着徐素湘正坐中堂,面对着一屋子狼藉,声音既淡又冷。
“打啊,你不是要撕烂她的嘴?”徐素湘盯着裴敏,直盯得她面色青白垂下头去,“妹妹打姐姐,哥哥一倒外面还没对咱们怎么样,家里人倒先内讧起来,你们都好得很呐!”
姐妹二人被说的无地自容,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仅她二人的名声要毁,就连侯府也要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料。
刚才怎么就一时冲动上头了呢?
裴敏心中后悔至极,忍着泪对徐素湘道:“嫂嫂……是我错了。”
徐素湘止住她:“你要打的人又不是我,不必跟我认错。”
裴敏知道这话的意思,但要她向姐姐低头,她一时竟说服不了自己。
徐素湘见状也不逼她,只是将目光移向裴慧:“三妹妹你来说,你想把笙哥儿过继给我,是认真的么?”
“我……”裴慧有意想要气一下妹妹,但迎着徐素湘的目光,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徐素湘对着她摇头,“你,或者说是国公府,从来就没想过要把孩子过继给我,即便你想,国公府也不会允,对不对?”
被她全然说中,裴慧低着头只能默认。
裴敏到此刻也醒悟过来,是啊,以国公府的门第,怎么会肯把自己府上的子孙过继给他人呢,又不是过继出去当太子……
她正看向姐姐,就听徐素湘道:“你只是气不过,自己真心对待的亲妹妹竟为这样一件,你压根就不会去同她抢的事情防着你,又气吴姨娘只心疼她而不心疼你,所以,你委屈得只能拿这件事去气四妹妹。”
她看着裴慧,轻声叹息:“当娘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裴慧的心思被徐素湘全部戳破,她并没觉得羞恼,反而鼻子一酸,觉得世上竟还有二嫂这般懂她,心中那点酸涩都化成了眼泪宣泄出来,最后那一声叹息让她不由自主地蹲到徐素湘跟前,伏在她膝头哽咽起来。
“二嫂,我错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徐素湘到底还是原谅了她,摸着她的发鬓劝她收声:“我知道了,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裴慧哭得更凶了。
裴敏看着姐姐伏在嫂嫂身上,死命咬紧了嘴唇,她以前和嫂嫂关系最好的时候,都不曾与她这般亲近。
察觉到她的视线,徐素湘抬起头来,问她:“你呢,真的打算把轩哥儿过继给我吗?”
裴敏一愣,想到轩哥儿的前程,咬牙点头道:“是。”
徐素湘也点头:“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起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身为母亲,没有做错。”
“但,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徐素湘话锋一转,“轩哥儿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王御史的孩子,更是王家的血脉传承,你一个人,做不了主。”
裴敏急道:“我会说服夫君和婆母,他们有了舟哥儿,根本就不会让轩哥儿继承家业!”
徐素湘摇头:“就算你说服了他们,我也不能同意。”
“为什么?!”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嫂嫂竟然还不同意,裴敏心中急切,险些破了音。
徐素湘扶了一把裴慧,让她站起来,伸出手指理了理裙摆,而后抬起头正色道:“既然说到过继,那我就把话放在这,一次性给你们都说清楚了,省得以后再提。”
她看着洗墨庵的方向,道:“侯爷活着一日,他就一日是侯府的支柱和希望,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人能替他做决定,我也绝不会未经他同意就给他过继一个孩子。”
——除非他死了。
话里的意思让裴敏脸色一白。
“圣上准我为侯府当家,但事关侯爷的意志,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左右。”
徐素湘搬出了皇帝的口谕,意思就是她不能代裴放做决定,而她做的决定也没人能改。
到底还是让裴放背了这个锅,没办法,事情因他而起,徐素湘现在不想养孩子,只能推他出来挡着。
至于以后?现在且想不了那么远,先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几句话直接堵了裴敏的嘴,她要再坚持就是和徐素湘作对了,那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有盼着自己二哥不好的嫌疑。
“若是……若是二哥不在了呢?”裴敏听见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