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四月,夜半乌云盖日天际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雨幕如织暴雨倾注。
屋内床榻之人,梦魇连连,惊醒后索性坐起点了一盏油灯,靠着床沿看兵书六计。
她随意将束发解开披在肩上,看到精彩之处不由眉头一皱,火光回弹在她脸上,般般入画。
“公子,寅时了,该起身去军营了。”
低沉女声淡淡从红木门外传来。
“嗯,知道了。”
随后屋内光影覆灭,传来窸窸窣窣穿戴声。
她出生在上京微生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门世家,身份地位自然与众不同。
是非对错,对她来说不必深究,各有渡口,各自归舟。
当她还是幼童时期,却总能看见娘亲饱含泪水的脸颊还有祖母心事重重的眼神。
大伯娘不止一次摸着她稚嫩的脸颊道:“如果真的是个小郎君就好了。”
显然,这么一个百年将门世家,没个带把的支撑门户是致命的。
这一切的根源还要从微生鹤听那早早就战死沙场的老爹说起。
微生家世代从军,微生老太爷陪着先帝抛头颅洒热血抢池夺地才得以大夏的建立。
微生家老太爷给微生家留了两个独苗之后,把自己血肉之躯再次献给了大夏边境——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蛮荒之地。
又或许他们微生家血脉里天生就带着反骨,微生老太爷这两儿子无论微生老夫人怎么打骂哭诉,都不愿意弃武从文,非得接着他老子的活继续往那战场上干。
直接把人给干没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微生鹤听的大伯,另一个就是她亲爹。
微生家三代满门忠烈,若不是当时她娘肚子里还怀着她,早早的就跟着一块去了。
当她还在娘胎里,便被当作为微生府未来的倚仗来看待,那些来把脉的大夫江湖神婆,都说微生少夫人这胎的脉相就是男胎,定能光复微生府的门楣,并且把这个消息很快的传播出去。
也许是为了宽慰痛失儿子的微生老夫人,又或者是为了每次说是男胎来讨好微生老夫人来获得厚厚打赏。
总之,所有人都认为,是个男胎。
微生老夫人喜笑颜开,到处烧香祷告奔走于寺庙高僧之间,翻遍古籍法典,最后定下鹤听二字。
竟晚苍山咏,乔枝有鹤听。
少说多做,不议论不改变自己的想法,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
就这样带着整个微生家的期望,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伴随响亮的啼哭,微生鹤听出生了。
“完了完了……不是个带把的……这该如何给微生家交代……”
帮忙生产的王婆子吓的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抱着她,战战兢兢的对着屋外的一干人等小声道:“是个女婴……”
随着她的出生,将军府里众人十拿九稳的笑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脸,微生老夫人低着头吸了口气,手止不住颤颤巍巍地上前打开包裹着她瘦弱身躯的大红色蚕丝包被,经过她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确认之后,面无表情地退到中心高处。
在场众人都是微生府亲信,大伙心里个个愁云密布,长时间活在微生府的荣光中,如今断了后绝了户,该如何是好。
怀璧其罪,幼子无辜。
微生老夫人轻轻吸了口气,她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笑比河清道:“快去寻钦天监登名布星,将军府喜迎麟儿,祷告天下!”
场面静的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的清,大家伙都能明白微生老夫人的意思。
倘若整个微生家都没个男胎支撑门面,凭一群女人定会被人看轻,微生家的香火也就断在这了,自己该如何面对微生家的列祖列宗和九泉之下的老爷,又怎么对得起战功彪炳的微生家。
哪怕她不是男胎,此时此刻她也必须是男胎。
微生老夫人给王婆子塞了一大把银钱,让她发了赌上子孙后代的毒誓,连夜送她出了城,这个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将军府连夜禀明圣上,于次日告知天下微生鹤听的降生,平民百姓听闻这个消息不禁喜极而泣,微生府后继有人,天佑大夏,可见微生一脉在民众中的威望。
宫里下午就来了人,颁布圣旨加封微生鹤听为一品将军,袭其父云麾将军之位。
这样子的嘉奖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但朝中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踏着微生府前人忠良的血,谁敢作践。
面上护住了,里子上也得跟上。
微生鹤听刚学会走路,微生老夫人便请来礼乐射御书数六位赫赫有名的老师来教导她。
微生老夫人认为,只有微生鹤听成为上京城中顶尖中的顶尖,比这上京城中同岁的男儿还要出类拔萃,定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女儿身一分一毫。
从她会走路会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她对于童年的记忆只有读不完的书和练不完的武。
每天不到三更微生老夫人亲自来她屋里叫她起床读书,刚刚启智的奶娃娃哪懂什么书不书的,只知道自己睡的懵懵的,祖母就拿着竹棍来掀她被子。
冬日里月亮已下沉,窗外一片漆黑,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冻的她浑身打哆嗦,也是她第一次不想起床,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固执的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