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团火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语气轻佻:“裴少卿,怎么今日喝起酒来了,走,跟本将军痛痛快快喝一场!”
裴昭岫抬眸略过眼前的少年,目光最后落在右侧方的少女身上,半晌,他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酒,无声地笑了笑:“不醉不归。”
宴会过后已然是深夜,裴昭岫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大理寺的暗牢,西卞已经战败,牢中那些奸细早已被清理干净。
一间狭小的牢房中,一女子面覆轻纱,靠着墙望着窗外的微弱月色,神情恍惚。
空旷的房间传来一阵虚浮缓慢的脚步声,娇苑淡淡地瞅了眼来人,轻笑一声:“裴少卿竟然喝酒了,往日阿苑可是如何劝你都不肯多沾的。”
自从那日行刑过后,娇苑便被关了起来,也没再什么皮肉之苦,否则也不会还有心思在这里打趣别人。
“你走吧。”男子忽然开口,不带任何情绪地打开了牢门,“战乱已经结束,好好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娇苑没有动作,只是坐在原地观察了他半晌,见他并未开玩笑,才艰难地撑起身子,蹒跚着走出牢房。
行至半路,她回头深深望了眼裴昭岫,若不是两人身份使然,或许他们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
“裴少卿保重。”她顿了一下,“其实少卿只需要做好自己,总会有人为你而来。”
男子的声音悠悠从后面传来,娇苑扶好了面上的纱巾,昂首阔步走出了暗牢。
“阿苑,你很美,不要听信他们的话。”
月色下的身影渐渐走远,没入无边的黑夜。裴昭岫扯下腕上的佛串,撕烂了身上素白的衣衫,暮地笑出了声。
他学佛笑面迎世,学人温文儒雅,可到最后,自己半人半鬼。
庆功宴过后,最重要的要属萧瑶熙的婚事。
封后大典延后,优先布置嘉禾公主的亲事,万事按照公主的最高礼仪安排,时间紧促,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扶华宫内红绸高悬,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桃花朵朵盛开,宣告着这春日盛重美好的时刻。
萧瑶熙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夜沂并不放心,只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
雍宁宫的大门布满了几层薄灰,还有些蛛丝,想来这几个月从没有人打扫清理过。
谢氏现在疯疯癫癫,犹如一个三岁的孩童,被特赦出宫,武应带走了她。萧琰对外的罪名属实,往后只能在禁宫度过。长言西卞的身份暴露,这些年伪装成林皇后身边的暗卫,因他杀害了许多人,最后被一刀砍了头。
萧瑶熙在门前站立了许久,内心情绪纷杂,分不清是哪种占据了上风。
良久,她双膝弯下,跪在了宫门口,背脊直直挺起,注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她无法原谅母后做的那些事,那都是她最亲的亲人,却也恨不起来,那也是她的母后。
夜沂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那人,克制着踹门而入的冲动,那个女人万死也不能赎罪。
“夜沂,有关那个小公主的事情,你可感兴趣。”
夜沂转身的步子定住,锐利的目光投向上座的男人,仿佛他说的话不对就要立马取下他的性命。
西知远冷声开口:“她只是个孤儿。”
西乐颜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她不会允许自己和萧氏的孩子存活在世。她找来了一个被父母丢弃的婴儿,为她取名,将她当作女儿。
这一切并不是西乐颜善心大发,她想让这孩子代替她的姐姐,代替西乐姝在这世上尊贵的活着。
若到最后,这帮人知晓他们奉在云端的公主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本来只该是个小乞丐,该多痛恨自己有眼无珠。
她从未后悔,只要能让那些人痛苦,让自己内心的恶意满足,她甘愿牺牲一个孩子,即便那孩子有多么无辜。
思绪回笼,夜沂步子微动,他并不想告诉萧瑶熙真正的身世,不愿她知道自己生来就是代替他人生活的工具。
他说过的话永远算数,她永远是公主,不论是何身份,都是他心中的明月。
萧瑶熙跪了许久,直到膝盖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有了些反应。
她慢慢地磕了三个响头,眸中酸涩不止:母后,儿臣感激您将我抚养长大,今日一别,或许此生不复相见,爱恨皆散,余生安好。
一双墨色锦靴悄悄停在她的身后,单膝撑地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丝,亲吻着她的发顶,眼中满是溢出的心疼和怜爱。
萧瑶熙没有说话,只听得见耳畔传来微弱的呼吸。
“夭夭,我们回家吧。”
一个没有算计和阴谋的家,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