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停住,你没能立刻刹车,整个人撞在他背上。
“呜……!”
手腕被抬高,春千夜扣住你的下巴,迫使你直视他的面孔。
“……一生都不会放手,别想逃开我。”
果然,和你想的一样,极有春千夜风格的发言。
“不会分手啦,你抓得我好痛。”
你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发,仔细打量他的表情,问:“春君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瞳孔涣散,神色恍惚,眼角还含着泪,像是犯病了。
“吃了。”
老实作出了回答。
看来是情绪波动导致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深吸一口气,空闲的手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方形的金丝绒小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笨拙地取出内部的两枚指环。
“抓得那么紧,我要怎么给你戴上?”
他的表情陷入空白,有些僵硬地放松了禁锢。
你轻轻执起他的左手,把略大的那枚指环套进无名指,抬头看他,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你们交叠的手。
你把剩下那枚连同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没有鲜花和浪漫的烛光,如今的情况下,自然也欠缺动听的情话。你的求婚地点是街边人行道,只有零星的行人路过,偶尔好奇地对不知羞耻、阻碍通行的情侣投以不赞同的视线。
“……这算什么?”春千夜问。
“求婚。”你说。
他焦躁地抿了抿唇,摩挲着内部刻有自己名字的指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咋舌。
好像有点生气,又似乎是高兴,他哼笑着说:“弱者的小聪明。”
手指却不复一贯的灵巧,失败了两次才成功将指环套在恰当的位置。
直到佩戴着对戒的、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不知进行了怎样的思考,而后露出了与那位“同事”近似的、甜蜜而险恶的微笑。
“你真是个笨蛋啊,”他说,“不过,既然是自己许下的承诺,你知道违背誓言的后果吧?”
……啊,明天就去找工作吧。
你呆呆地想。
用了坏蛋春君的钱,感觉会短寿。
你将额头撞上他的胸口,说:“春君才是,要是出轨的话,我一生都不会原谅哦。”
虽然事实上没法拿他怎么样,但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他却因此发自内心感到愉快,就好像听见了最为动听的情话:
“别说傻话了,我的感情才不是那种轻浮的东西——”春千夜用指尖抚摸你被圆环圈定的指根,细致地绕着圈,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从今以后,一直、一直,除了我的身边,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要说的话,从再次遇见春千夜那天开始,你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尽管向来纵容他诡异的距离感,你多少存有这份自觉。
“唉,”你叹着气咬了他一口,“讨厌你。”
“知道了。”
“讨厌你。”你继续咬。
“喂,这种话只能最后允许你说一次。”
“最讨厌……唔唔唔!”
春千夜捂住你的嘴,忽然将你打横抱起,大步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看来你还不明白有哪些事不能做,”他斜着眼睛瞪你,睫毛落下暗沉的阴影,阴森森地威胁,“友情建议:从现在开始思考该怎么安慰伤心的未婚夫,不然……”
不然?
笨蛋春千夜,立刻就得意忘形了。
[10]
出于某种默契,你们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只差戳破一层窗户纸的真相。而不论春千夜背地里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平凡的生活仍在继续。
关心他的工作强度,却从不过问详情;为他的伤口换药,但对来源三缄其口。春千夜对于你的逃避心知肚明,但只要你没有离开的念头,他自然能够包容这些小小的缺憾。
这个糟糕的男人一定认为是自己在包容你,你对此的看法是——他高兴就好。
今年的春天已经接近尾声,尽管春千夜力图尽早举办婚礼,但你却出于童年的浪漫幻想,更期望在雪天或樱花树下穿上婚纱或白无垢。
在与春千夜争辩了十数个来回后,婚礼的时间最终大致敲定在十一月。
就在你半是忧心半是期待地数着日子等待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某件事的发生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规划。
一如既往的早晨,春千夜穿戴整齐,把领带交到你的手中,要求你为他系上。
如今你已经能够熟练打出漂亮的领结,全部归功于春千夜的悉心教导。
不过,即使最初手艺差劲,他也完全不介意顶着乱糟糟的领结出门,回家时虽然换了身干净衣服,却完完本本保留着那个令人害羞的成品,要你亲手为他解下。
这样一来,你总忍不住疑心即使给他戴上的是项圈,这个人估计也不会有所排斥。
……他意外的还挺喜欢被当做狗狗对待,尤其是精神状况糟糕的情况下,那样做反而能轻易将他安抚下来。
这一点实在不能深思,否则或许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等你系好领带,捻平领子的折痕,而后春千夜再矜持地向你讨要一个亲吻——你早已经意识到,他只是在不着痕迹地撒娇而已。
到此为止,还不算结束。
驱车将你送往公司,临别前,仍需一个吻作为分别仪式。
几个月前你还常因为忘了亲他而惹他生气——这大概也算是另类的撒娇,因为哄起来也是easy模式。你想,他大概只是需要你更多地将他放在心上。
下班收到春千夜的消息,告诉你工作原因不能接送,并催促你禁止在外逗留立刻回家,到家记得给他拨电话报平安——鉴于他缺乏安全感,这点小事你向来不嫌麻烦一一照做,还能顺便给他拍一张晚饭的照片,并视他“说过多少次不许吃垃圾食品!”的指责为无物。
本该是普通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一天。
早早睡下,迷蒙中却感到有什么正抚弄你的脸。触感有些潮湿,还带有淡淡的灰尘与铁锈味——
大约是春千夜,你皱起眉头发出含混的咕哝:“……困……不要闹,春君……”
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冥冥中却有什么唐突的灵感冲击了头脑,致使心脏重重一跳,霎时震走了八分睡意。你极力睁开眼睛,黑暗中一言不发坐在床边的黑影,的确是春千夜没错。
“……春君?”
手中布料的触感显然不是睡衣,这对洁癖的春千夜来说并不寻常。不够清醒的大脑敏锐察知了恋人的异常状况,你支撑身体坐起来,朝他靠过去,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忽然被紧紧抱住。
像是要将你揉进身体里的紧密拥抱,于是更加浓烈的铁锈味侵犯着嗅觉。他颤抖的喘息一下下拂过你的耳侧,太过沉重,出气要远多于进气,使你产生他下一刻就会窒息的错觉。
被这样的拥抱禁锢,你毫不怀疑率先窒息的会是自己。
顾不上疼痛,你熟练地抚摸他的背脊,就像安抚陷入狂躁的大型犬;再以规律的节奏、辅以此生最为轻柔的声音指导他平复呼吸。
这样的努力卓有成效,躁动渐渐平息。春千夜紧紧抱着你,一言不发,脑袋趴在你的肩膀上,那里传来些许濡湿的热意。
你的手转而摸上了他的后脑,顺着毛发方向轻抚下去,说:“乖孩子、乖孩子……没事了,我在这里……”
这样的行为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你明确感到他已经失去意识,才敢轻手轻脚将他放倒在床上,打开床头的台灯仔细看他。
身上是一贯工作用的衬衫与西装马甲,正面有成片褐色的干涸血渍,刚才那浓郁的铁锈味显然来源于此。
那张美丽的脸同样沾染了血污,混合着泪痕和灰尘,狼狈得超乎想象。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他像今天这样情绪过载,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
“所以说,做这种勾当才不会有好结局。”
你抱膝坐在他身旁,借着台灯的光为他拭去泪珠,再报复性地把他柔顺的长发当做手帕使用。
视而不见的你,是无可辩驳的帮凶。
“结果把我也拉下这片地狱,全都是春君的错哦。”
床单,姑且算是你最喜欢的一套,这下要全部扔掉了。
春千夜简直是全世界最讨厌的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