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y刚醒时仍有些昏沉。
复数的声音起起落落,传进耳朵里显得失真,像是伴随着摩托引擎与晚风气息的街道遗留的絮语;等到它们由远及近地清晰起来,变得嘈杂,他迟缓地抬头,被窗外射入的夕阳刺得半眯起眼睛。
在开始思考三途背叛的原因之前,看见了奇怪的景象。
Mikey闭上眼睛,再睁开。
四个人围坐在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中心丢牌,小孩趴在一旁看得认真。另外两人分别坐在长沙发另一端和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小声交谈着。
“那个……差不多也该玩点别的了吧,我们还要玩多久UNO……”
“没办法啊武小道,这里除了地方很大以外什么也没有,真亏春鹿姐能一直……啊……抱歉!”
“别在意,松野君。无聊的话要看看书吗?要多少有多少哦。”
“请放过我吧。”
“喂春千夜,想想办法该怎么处理Mikey。”
“别把麻烦事推给我……你要输了。”
“UNO。”
“又是Draken君赢。”
“Draken很厉害呢,相比之下武小道就……”
“千冬也没好到哪去吧!”
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脸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泡泡贴纸,小孩就在他们中间,等待着随时再贴一张上去。
背对着Mikey的黑发男人说:“啧,Draken今天运气好过头了。”
龙宫寺坚:“手感不错。”
“别得意,下一局一定打爆你。”
“……”
单人沙发上的声音不合群地响起来:“姐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嗯……说起来一直忘了问,这边的三途君呢?”
四人牌友中那位抢先回答:“在宠物店,一虎看着。”
三途春千夜:“姐姐问的是我。”
松野千冬压低了声音:“等一下场地哥!那个名字是禁忌!”
Mikey仍旧一声不吭。
“……哎呀。”惊讶的声音。
长沙发另一头,猫山春鹿率先发现这个事实,身体转了个方向,俯下身来,伸手为被束缚了四肢的他拂开贴在脸颊上的碎发。
“你醒了,Mikey君。”
她很少在这种时刻主动、平和地与他搭话。
Mikey的视线自下方扫过她脖子上的丝巾和身上不大常见的裙装,比起居家更适合外出。由于她一向没机会离开这里,交给三途采购的衣服大多都只有沉睡箱底的命运,今天难得见了光。
Mikey翻身坐起来。绳索将他的腿折叠捆绑了,因此只能用跪坐的姿势。即便如此,他的周身依然充满身为极道首领的压迫感——这或许是花垣武道的错觉,但他实在心虚得过分。
伴随着Mikey的移动,花垣武道立刻“呜哇啊”叫了一声,五体投地土下座: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对不起了Mikey君!”
在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他简直不敢面对Mikey。
Mikey看着他,冷淡地说:
“武小道,我说过下次见面就杀了你。”
像是附和他,小孩一举手,啪嗒一下拍在地上,喊道:“杀!”
松野千冬:“喔!小千穗很有气势!”
虽然确实说过不要再见,但并没有说过要杀了我吧!而且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
花垣武道在内心呐喊。
背对着Mikey的黑发男人回过头,熟练地指向单人沙发上的三途春千夜,漫不经心道:“要怪就怪那边那家伙,全是他的主意。”
“……喂!”春千夜咋舌,简直想对推锅的场地圭介翻白眼,在Mikey投来的视线中感到受伤的区域再次疼痛起来。
但他不是这边那个个性扭曲、忠心耿耿的梵天二把手,对Mikey的敬畏心仍是有限的,于是笔直地回视,耸肩、摊手、摆烂:“只是稍微报复一下,别指望我反省哦。”
至于报复什么,他没说,在场大概只有场地圭介明白。
她却无声地笑起来。
Mikey歪头,像是感到这一幕有趣似的,眨了一下眼睛。
龙宫寺坚举起手里的牌,就像过去无数次到佐野家找Mikey时一样,懒洋洋地问:“Mikey,来一局?”
这群人,真是笨蛋。
Mikey会害死所有人的,他只有对这件事确信无疑。
“Draken,你应该比谁都清楚,”Mikey说,“你是最不该来的人。”
这句话说得毫不留情。Mikey认为龙宫寺坚应该有足够的理智远离他,而非和其他人一起发疯。就像十二年前一样,事实证明,与他分道扬镳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龙宫寺坚默然无语,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搁在盘起的膝盖上,像是缓解焦虑一样摩挲着手牌。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Mikey,事到如今,如果不是他们,我大概也没有勇气坐在这。”
“……”
这边的气氛古怪,小孩左右看看,想朝Mikey爬过去,被松野千冬像制服小狗一样拉住后脚踝,抱在膝头。于是她拿起贴纸,又开始了作业。
被他们一打岔,沉重的心情散去了少许,高大的男人浅浅地笑起来,带点苦涩。话题开了头,十二年前未能说出口的话便如同泄闸的洪水翻滚而出。
“说起来丢人……我一直放心不下,想要找个办法帮帮你,但却毫无头绪……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只能从新闻里看到梵天的消息,我猜测那是你,或许是你,却不敢亲眼确认,变得越来越恐慌。”
在场的人都是抱着相同的心情或目的来到这里,龙宫寺坚也顾不得当众吐露真心话会不会显得很逊,自顾自接下去:“这么多年不再联系的旧友,真的还有资格说三道四吗?我很惭愧,没脸见你,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梵天的存在。如果不是武小道和突然出现的场地,我大概只会把这份遗憾带进坟墓。”
花垣武道噙着泪:“Draken君……”
“……”Mikey问,“你想表达什么?”
“你现在走的路真的是你想要的吗,Mikey,不管怎么说,这一定不是正确的道路……但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些,”龙宫寺坚说,“你总是独自一人背负一切,但我们是朋友啊。不只是我,阿啪、三谷……大家都托我给你带话,我们没有忘记你,毕竟大家都最喜欢你了。”
松野千冬露出一个像是哭泣一样的笑。
在接近三十岁的年纪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龙宫寺坚几乎要佩服自己的厚脸皮。
“来依靠我们啊,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强,即使是罪恶,一起背负也比独自一人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