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得到,明秋其实对做饭并不热衷,他也不是谁的厨子,沉厄没道理要他做饭的。尤其是一边嫌弃一边要,这行为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做一个独立的人,从戒掉明秋做的饭菜开始。
沉厄告诉自己,并不是明秋的厨艺有多大的魅力,只是他太久没有真正沾过油烟了而已。
且不说他生前早已辟谷多年,不饮不食也无碍,和木长臻一起隐居时,沉厄和木长臻倒是有想过要动手做饭,奈何他们的手都握惯了刀剑,面对锅碗瓢盆时,反倒成了蹒跚学步的稚童,做一顿饭堪比拆家,焦头烂额了半天,成品却是不堪入目……,沉厄记起来,那些饭菜到最后,他们俩谁也没吃,只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然后便是忍不住亲吻,抚摸,做/爱……
那样的情动欢喜,居然直至如今想来,仍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沉厄并不认为,木长臻是骗了他,——装出来的假象才叫欺骗,可有些情绪的共鸣是做不了假的。他和木长臻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木长臻的“选项”,最终选择的不是沉厄而已。
就当人各有志,木长臻这些年来心里如何想,沉厄不知道,总归他自己是认输了的,哪怕并不甘心。
用完晚饭后,沉厄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就是闲逛。他觉得自己需要理一理思绪。
明秋总说沉厄还爱着木长臻,明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爱一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可事实上,谁的心也不是机器,能够做到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十年的光阴对于沉厄而言,就像是一觉睡醒的“昨天”,从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还在沉厄的眼前无比清晰。——他永远也不可能和一个杀了自己的人重归于好是真,仍旧爱着木长臻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或许,等到时间过去的更久一些,沉厄心中关于木长臻的记忆与爱意淡却了、模糊了,他就能自然而然的彻底从“过去”中走出来,从此只将木长臻视作寻常了。
只不过目前的他,尚且还做不到。
天色已然暗淡,沉厄的身旁匆匆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扛着的草靶子上寥寥还插着三四支糖葫芦,沉厄瞬间心动了,喊住了那小贩,一文钱问他买了一根糖葫芦,一面走回客栈,一面慢吞吞的舔着那山楂上包裹着的糖浆。
路过明秋的房间门口时,沉厄下意识的停了一停。
他伸手想要去叩门,但明秋无疑是听不见的。沉厄咬着糖葫芦,想起了明秋说的话。
他说,他一共想要在这里停留五天,前三天他要闭门调息,第四天他希望沉厄能和他一起在镇上的街市里走一走,看一看,最后一天就离开。
离开去哪里,还没有定,谁也不知道。
兴许是“四海漂泊”,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虽然去哪里是未知,但逛街总是确定的。就像是明秋说的,好歹也算是来过,他别的也不多做,就让明秋逛街能逛得开心一点,权当是在“敬业”的报恩了。
沉厄面对着明秋禁闭的房门,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明秋救了他那么多次,可他却给不了明秋想要的回应。
“其实你不该这样草率的和我绑婚契的。”
沉厄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可不是个能轻易解除的东西,一辈子那么长,十年后怎么办呢?”
……
入夜,沉厄失眠了。
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不断的忆起自己上辈子那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有惊无险”。
那些时候……明秋究竟躲藏在哪里呢?
他就像是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实际却无处不在。
起初沉厄知道这些,想到这些,他只觉得明秋很可怕,像是鬼魅一样的跟着他,无法甩脱。可是现下,夜深人静,沉厄辗转反侧,又突然忍不住的想,——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天南海北险山恶水的,追随保护另一个人那样久呢?
看待问题的视角一旦改变,所有的事情便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此刻再想到明秋,沉厄竟然控制不住的感到内疚。
他实在不该对明秋口出恶言的。
说什么自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实际上沉厄就是以貌取人。明秋现在的模样,苍白、消瘦,脸颊凹陷、唇无血色,是以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不适感,可真要是讲起“相由心生”,他又真正了解明秋多少呢?
几天的时间,又够沉厄了解明秋多少呢?
昨夜明秋原本的容貌,再度浮现于沉厄的眼前。
眼若桃花,盈盈似醉,竟好似天生便脉脉含情,欲语还休。
哪里来的什么阴沉可怖,分明只恐他涉世未深,莫要被不怀好意的人欺骗玩弄。
原本不去想,倒也没什么,如今细细想来,沉厄只觉自己心头,好像被只小猫爪子轻飘飘挠了一道,不疼,却有些痒意。
昨夜他的心情沉重又复杂,还满心抗拒,崩溃的很,都没仔细去看,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得见。从前的明秋……他确实是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