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

来了。又来了。他的这四个徒弟好像八百只鸭子，烦死了。

每次和他们讲话都半天抓不住重点，好累。

明秋挥挥手，正准备抹去铜镜上的虚影，对面几人却又开始了“自我抢救”。

明月确定的道：“下蛊吧。让他永远做你的奴隶。”

“别……”

明媚嫌弃道：“脑子里有虫子好恶心的，还是下药吧。老师，你想要什么样的？——您放心，弟子给您推荐的，都是自己用过了觉得好的。保您满意！”

明秋：“……”

明秋说：“不行。我不想给他下蛊，也不想给他下药，我想要他能喜欢我。”

明朗：“嗐。那就先把他眼睛挖了。我看那人八成是个睁眼瞎，招子留着也无用。没准眼睛瞎了之后，心反而亮堂了呢？”

明秋：“你闭嘴。”

明朗：“……哦。”

明朗自觉地给自己施了个禁言咒。

明朝最后一个道：“其实，他们几个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不可靠，愈加的凸显出了明朝的可靠。明秋对于这个大徒弟，多少还是有些期许在的，“你说。”

明朝：“弟子私以为，老师你的确可以对那人下点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如果您喜欢的那个人，先前没有太多感情经历的话，那么您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后，他对您的态度，一定会发生改变。”

明秋：“肌肤之亲？”

明秋对此持怀疑态度：“他都不喜欢我，真的会和我——”

明朝确定的道：“所以，你才需要下药。”

明秋：“可是他清醒后不会生气吗？”

明朝：“那你就想个办法，让他没法儿生气。”

明秋：“……”

明秋想了想，他和明朝说：“我们之后单独再谈。”

明朝微笑：“是。老师。”

*

沉厄醒来后的第五天，他果真可以正常的下地走路了，四肢操纵自如，绝对不会再出现蛇形走位和同手同脚。

明秋和他说：“你现在的身体，是我用五色泥给你重新捏的。毕竟才过去了十年，虽然小辈们大多已经不知道你了，但当初的那些人却还有许多都在世，所以我只给你捏了个七八分像。”

所谓七八分像，就是远远的看着像某人，可走近了细看，五官却又不大相同。沉厄看了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这才终于缓慢的找到了，自己的确是重新活了过来的真实感。

他聚拢起精神，心情却是难免有些复杂。沉厄问明秋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五色泥应当是积骨山授生殿中供奉的宝物。”

“是。”明秋坦然道：“我潜入进去偷的。虽说是镇殿之宝，但其实有挺大的一块。捏你，五分之一足够了。”

“确定是偷的？”沉厄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原来鬼伯大人拿授生殿的东西，也能算作是‘偷’啊？”

明秋：“所有不问自取的东西，都是偷。”

话音落下，他又补了一句：“我现在，已经不是鬼伯了。那的确是我从前的身份，但现在，我只是明秋。”

“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很多菜，应该是你喜欢的。”

五色泥是传说中天神用来造人的神物，但其实它不过是最为适宜于灵魂安居的载体而已。用来让人复生可以，却是不具备自主修行的能力，因为他的丹田是“人造”的，所以其中的灵力，也就只能靠着人为往里面填充，而无法自行通过吐纳来转化累积天地灵气。这就代表着，现在的沉厄修为尽失，与不能修炼的凡人无异。

明秋微垂着眼眸，他尽可能自然的建议沉厄：“当然，你自己是没有办法修炼的，可如果你与我结契，我们成为了道侣，那么在……双修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我的灵力渡给你。”

“咳……！”

沉厄一口米饭才准备咽下，冷不防听见了明秋的这句话，他险些呛到，咳了好几声后，方才委婉的拒绝道：“明秋，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这样做对你不公平。”

明秋抿了抿唇，他就知道沉厄会这样说。

“我清楚，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但是……”

明秋藏在桌下的双手紧紧的交攥在一处，他问沉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如果我对你好，你以后……会有可能，也喜欢我吗？”

“……”

沉厄沉默了。

这个问题倘若放在以前，沉厄必然是没有办法给出确切回答的。因为人非草木，谁也不能对自己未来的感情说上“一定”。这世上有太多人，从最初的相看两相厌，发展到恩爱不疑，又有太多人，初见即心生欢喜，可最终却走到了恶之欲死的地步。沉厄的确是不喜欢明秋，可同样的，他也不讨厌明秋，如果真的有心要培养感情，相互总能发现对方的闪光点，但问题是，沉厄在经历过了木长臻这一遭后，他已经有些恐惧感情了。

沉厄对明秋说：“你知道的，我曾经很喜欢木长臻，很喜欢很喜欢。”

明秋：“……嗯。”

“我知道。”

沉厄：“那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是木长臻要我去死，我肯定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答应，但我没想过，他居然真的想要我死。哈，在站在无尽崖上的时候，我好像又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算了，这世上哪有早知道。”

沉厄看着明秋，他仔细的斟酌着话语，同他说：“明秋，接下来的这些话，我不是因为想要拒绝你才说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说，对一个人的爱，可以比作是燃烧的火，那么我当初对木长臻的这把火，它烧的太烈了，半点余地也没有给自己留。所以，当它被浇熄的时候，就完完全全只剩下了一捧灰。”

“死灰是无法再复燃的。”

爱一个人所需要承受的代价实在是太痛了。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沉厄说：“抱歉，我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