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是她完全私密的空间,孟晏珩不会进来。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玉瓶,孟晏珩说是婆婆给她的。
不管是真是假,她才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婆婆可能不是好婆婆,但婆婆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静雾涂了一些药膏后掀开被子上床闷头睡觉。
折腾了一天她已经太累了,现在补一觉,晚上她还有课,要回学校。
这一睡,就睡到了裴姨来喊她。
静雾戴着可爱的青蛙发箍洗脸时问裴姨:“他走了没有?”
裴姨看着她瓷白的一张小脸说:“没有。”
镜子里的女孩抿了抿唇。
裴姨就跟在静雾身后,看着她慢吞吞的洗脸刷牙梳头,然后又慢吞吞的换衣服。
她洗澡时扔在浴室里的婚戒也没收,那可是八位数的小东西,裴姨赶忙帮她收进了珠宝柜里。
静雾换上衣服,一身温柔的港系穿搭,上身是杏色方领收腰泡泡短袖,搭配卡其半身裙。
然后就在房间里东磨蹭西磨蹭,最后干脆坐在了床边,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裴姨看出她不想下楼,怕得仿佛楼下有凶猛的猎豹守着要吃了她似的。
裴姨也怕孟晏珩,但心里更多的是发愁。
这两人没有感情就算了,也不说要培养一下,往后人生那么长,难道要一直这样冷冷冰冰的相处下去?
如果真这样,那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尤其是先生,有钱有颜,常年在外,社交圈子又广,想打主意的小妖精多的是。
过了会儿,静雾又一次问裴姨,“他走了没有?”
裴姨对她同情的摇摇头,“没有。”
静雾深深叹一口气,倒进被子里去,绝望地望着水晶吊灯,“他怎么还不走?”
裴姨悲痛的告诉她:“不仅没走,先生还做了饭,现在在下面等你吃饭。”
什么?!
静雾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震惊的望着裴姨。
裴姨看她一副快哭的样子,劝道:“今天先生回来听说你被你婆婆喊去了,家门都没进就立马又走了,先生还是很在乎你呢。”
静雾不说话,低着头扣手指,裴姨继续道:“而且你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是不是?”
过了几秒,静雾起身走进浴室,盯着镜子看了会儿,鼓了鼓脸颊,又把头发全部放下来遮住了耳朵。
把小玉瓶放进包包里,静雾开口道:“我不想吃,我直接回学校了。”
裴姨问:“你们吵架了?”
静雾说:“跟他吃饭我吃不饱。”
裴姨:……
从楼上下来,路过餐厅,坐在餐桌里正在回邮件的孟晏珩头也不抬道:“过来吃饭。”
静雾说:“我还有课。”
“来得及,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他抬眼冷冷觑了她一眼。
所以他是有她的课程表吗?
静雾看了他几秒,只好放下包,走向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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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十分安静,偌大的房子里孟晏珩安排住家的只有张叔和裴姨,两人日常照顾静雾的生活。
现在孟晏珩回家了,在其余三人看来这房子竟比往常还要更安静些。
毕竟静雾可比孟晏珩有亲和力多了,以往静雾在花园里种花的时候两人会帮忙,还有之前裴姨和张叔生日,静雾也从学校里回来和他们一起过,说说笑笑,家里也还算热闹。
但孟晏珩一出现,三个人就都紧绷了起来,都巴不得他赶紧出去赚钱去。
玄关处的长条鞋凳下,整齐摆放着一双锃亮的黑色牛津皮鞋和一双尺码偏小的小白鞋。
两双鞋子的主人在餐厅里安静的吃了顿晚餐,除了没有交流这点,裴姨远观下来觉得十分赏心悦目,毕竟男俊女美。
短短一顿饭时间,裴姨的思维都发散到了两人以后生的小孩肯定非常漂亮。
静雾换好鞋,跟在孟晏珩身后出了门。
西园到A大路程不算太远,孟晏珩换了辆不起眼的普通大众送她。
虽然A大实行车辆管制和登记制度,但孟晏珩的车却能畅通无阻的直接开进A大。
孟晏珩出国早,最先在麻省理工念计算机与经济学双学位,硕士在牛津赛德商学院专攻了金融数学,之后又在斯坦福和剑桥大学的联合培养项目进修商业管理。
他的学业经历全都是在国外完成的。
然而进了A大校园,他却知道本科女生宿舍D栋的路怎么走,静雾都没意识到这点。
D栋的住宿环境是全校公认最豪华的,地理位置,周边环境也都是最好的,每年宿舍分配时多少人都乞求能被分到D栋。
隔着一片竹林,孟晏珩的车停在一盏路灯下,黑色沉稳的车身静谧而低调。
路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车头的位置,挡风玻璃里,坐在副驾的静雾没有急着下车,因为正在跟小姑通电话——用孟晏珩的手机。
小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外话多,可是静雾已经不知道该聊什么了,求助的眼神看向孟晏珩。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求助像撒娇,粉唇轻抿,耷着眉眼,清润的杏眼圆溜溜的,无辜中带着几分天然的可爱。
孟晏珩像是没明白,依旧一副冷相看着她。
静雾葱白的指尖只好伸过去轻轻拽了拽他的西服袖子,又无声指指手机,再次用求助的眼神看他,脸上的小表情更加无辜温软,可爱得要命,特别娇。
过了几秒,静雾终于看到孟晏珩懒散搭在窗沿的手放了下来,她轻轻松了口气。
静雾以为孟晏珩会伸手过来拿走手机,结果安静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细细的皮革声响。
孟晏珩扶着方向盘倾身靠了过来,在她贴着手机的耳边淡淡开口,“小姑,明天见面再聊吧,雾雾要去上课了。”
在他靠近过来时,静雾大脑早就烧掉了,懵然一片,耳朵上的异感太强烈,轻轻浅浅的呼吸如羽毛刮在上面,又烫又痒,让人想缩着脖子躲开。
恍惚间听见‘雾雾’两个字被他清冷的音色念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只觉得空气又热又稀薄,烧得她脸颊滚烫,手心冒汗。
更别说此时被他的身躯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眼睫扑簌簌颤抖,脆弱得如振翅蝶翼。
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近,一动不敢动的静雾鼻息间不仅沾上了他的味道,甚至连体温也沾上了。
静雾缓慢眨眼,猜想他回家后应该也洗过澡,因为此刻他身上有淡淡的青柠和薄荷清香。
质地偏硬的雪松冷杉气息反倒少了些许。
在他开口的几秒钟里,静雾心跳出现了短暂的失衡感,像是错觉,却又真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小姑说再见之后,孟晏珩礼貌地退了回去,没有半分停留,仿佛刚才过界的行为只是因为静雾的求助。
静雾哑口无言,没有办法指责他,也觉得是自己先求助他的,只能默默忍受着滚烫的脸颊慢慢降温,还把捧得有些温热的手机礼貌地双手还给他。
“明天我来接你。”孟晏珩接过手机,拿在手里,视线往她脸上很轻的划了下,还有些红。
静雾听见了,转身开门下车,她想快点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咔嗒一声,车门却上了锁。
静雾的副驾车门没推开,很懵地回头望他。
孟晏珩淡淡瞥她一眼道:“说话。”
静雾抿唇,敛着眸闷闷开口,“知道了。”
孟晏珩眉间微动,有种欺负了小朋友的错觉。
他降下点车窗,垂眸睨着静雾,“妈经常像今天这样对你吗?”
“没有。”静雾依然低垂着眼。
车厢内昏暗,暖黄的路灯灯光半漾进来,切割着这份昏昧。
副驾里的小姑娘骨架单薄娇小,就算不做什么,只是这样静静的待着,他们之间的气场却悬殊到充满了大吃小,黑吃白,强对弱的微妙感。
“抬起头看着我。”孟晏珩道。
静雾抬起头来。
孟晏珩仔细盯着她的表情,“真没有?”
静雾看不清他隐在暗处的漆黑眼眸,却能感受到凌厉强势的压迫感蔓延过来。
她像一只被盯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长发柔顺,肤如凝脂,柔润的杏眼温软清亮,天真无辜,看着他摇摇头。
半明半暗的环境中,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如玉扇般的手,手指骨节无意识松了几分力道。
他的母亲心高气傲,今天这样被他当着静雾的面驳了面子,估计私下里有一段时间不愿意搭理他们夫妻两了。
孟晏珩看着眼前的静雾。
太乖了——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说不清是担忧还是烦恼的轻皱了下眉,就算没有感情,但作为丈夫,让自己老婆被自己妈欺负挺没道理的,自己还不知道。
看了她几秒,孟晏珩开口道:“对不起。”
静雾一脸茫然,“什么?”
“疏忽了你,没注意到你受了委屈,我该跟你道歉。”
静雾脸上的茫然变成了诧异。
老实讲眼前这张脸看起来哪里像道歉的,尤其那双眼神,又冷又厉,但冷淡的语气里听着又有几分诚意。
也是,孟晏珩从来恪守孟家的教养,他会道歉也不太出乎意料。
同样的,静雾也没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揭过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热搜的事,他到现在也没有追究过问,不知道是不是不在乎无所谓,所以静雾认真想了下道歉的措词。
“热搜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对你和你们家有什么影响,我也该道歉。”她避开了主动提起靳一。
然而她道歉之后,车厢里却陷入了沉默,如有实质般的加重,加重到渐渐让人觉得窒息。
静雾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无意识的蜷缩起来,就在她无法忍受到想让孟晏珩解锁开门时,他忽然开口了。
“真的不委屈吗?”
静雾微微一愣,“什么?”
她抬眸看向他,然而他的双眸冷静,锐利,深不可测。
语气更是像分析商业案例那样平静的做逻辑推理,“明明自己出了车祸,明明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意外事件,却要被严苛的婆婆体罚,跟丈夫道歉,没有人关心,没有人体谅,却毫无情绪,合理吗?”
静雾呼吸一滞。
她瞥开眼,把头侧向窗外,盯着外面黑乎乎的校园,鼻尖渐渐泛起酸意。
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深想的情绪,他凭什么在这里高高在上的揣测,关他什么事。
孟晏珩看着她的后脑勺建议,“在我面前其实你完全可以做自己,这也能减少我们之间没必要的误会,你觉得呢?”
静雾不说话,依旧看着窗外。
过了会儿,静雾垂眸,看到已经没有戴着婚戒的无名指,她打破沉默答非所问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去上课了。”
孟晏珩很微妙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冷淡疏远了几分。
孟晏珩不意外静雾这样的反应。
如果没记错,她这样每当别人尝试着靠近一点她就往后退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小半年。
他也不强求,他最不缺耐心,解开了车门锁,淡淡点头,“去吧。”
孟晏珩车子快开出A大时,发现副驾驶坐垫上遗落了女孩的校园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