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温柔逝去,留下饱受摧残的男人女人孩子;命运悄无声息,带走万分珍爱的亲人友人爱人。
但爱本质无异。
英国时常有雨。
乔清舟担忧地观察灰扑扑的天空,忍不住祈祷不要下雨。作为新娘的蓝杉淡定很多,下不下雨都无所谓,反正有教堂。
“齐胭在旅游的时候给你们挂了同心结,你看。”乔清舟点开照片,上面的齐胭笑容灿烂,红彤彤的同心结上写着新婚祝福,她的背后艳阳高照。
“谢谢她。”蓝杉揉揉捧花上的丝带,掩盖那份紧张。
在场很多英国人,作为伴娘,乔清舟只需要时时刻刻陪伴在蓝杉身边,为不方便行动的蓝杉做事。
而蓝杉的淡定在隔窗望见西装革履的江浮白时化为乌有,她脸上有些焦躁,不想让乔清舟看见:“我想独处一会儿,你可以去转转,婚礼开始还有段时间。”
“我陪陪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待一会儿就行。”蓝杉拒绝。
一步三回头的乔清舟缓缓走到草地上,这里已经铺上白色的毯子,等待幸福的人们踏上。
不知道毯子上的路通向何方。
伦敦比想象中要无聊一些,雨雾和教堂,咖啡和啤酒。乔清舟走进教堂,即使阴天,也能看清彩绘玻璃的绚烂。
结婚的前提是爱吧?她坐在第一排,凝眉注视圣坛。
作为宾客的季冬远从乔清舟出来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一个人发呆,想去问问她在想什么,又不想扰了她。
教堂高大,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站,窗户泄进光芒,像神明温柔的宽慰。
最后检查完摆件花瓣等要用的东西,婚礼也正式开始了。
乔清舟害怕出差错,小声重复流程,不敢错过蓝杉的动作。花童在前面撒着花瓣,她都紧张地恨不得自己去撒。
在牧师宣读《创世纪婚姻篇》时,乔清舟不知为何,心情异常激动,眼泪渐渐蓄满眼眶。
“Groom, do you……”
婚礼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所以从刚刚身着婚纱的蓝杉一入眼,江浮白脑海里的弦瞬间断了,现在也没接上,直接脱口而出:“I will!”
宾客们纷纷笑起来,鼓掌喝彩。
憋不住笑的乔清舟眼泪忽地流下。烫,季冬远的心感觉到了那股热流。
“I will!”
“I will!”
仪式需要重复三遍我愿意,每说一遍,彼此心里沉重一分,庄严一分,等全部说完,心里沉甸甸的,装了全世界。
合上书,牧师微笑:“You may kiss your bride.”
蓝杉注视着江浮白,没有脸红,没有害羞,满心满眼在欣赏,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江浮白深呼吸几口气,握住爱人的手,在蓝杉以为他要亲上来时,顿住。
“Love does not change with fleeting moments; it stands firm until the end of time.”
“……从哪背的?”
江浮白实话实说:“开场前向小季讨教的。”
蓝杉笑倒在他怀里,他俯下身,献上虔诚的吻,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撒向天空的花瓣纷纷扬扬,代表神的祝福。
“抢捧花!”蓝杉妈妈推着乔清舟去抢,然而乔清舟不打算抢。
她没有搞明白什么是爱,抢了幸福的捧花也没用,不如让给更想要的人。
蓝杉特地选了一束黄蓝色的花,看起来很像梵高的星月夜。
抛向空中的花束好似会飞,乔清舟默默许了个愿,希望幸福降临……
在大家的惊呼声中,捧花落在了季冬远手上。
他眨眨眼,只用了一秒反应过来,迅速转身,跑到完全傻掉的乔清舟面前,没想好用什么姿势递出去,身体已经下意识跪下。
“单膝!”
季冬远连忙又抬起一条腿,把花往前递。
盯着捧花,身边传来阵阵善意的起哄,乔清舟无比慌张。虽然她也二十七岁快奔三了,但她自十八岁以来就每天每夜两班倒,为奶奶的医药费和自己的未来奔波,大家说她迟钝,她觉得自己不算笨。
可她真的真的搞不明白爱是什么。爱是个很重的词,起码她是这么觉得。
“你在担心什么吗?”
乔清舟正紧张地扣着手,手指忽然被人攥住。
“我……我没想好。”
季冬远一怔,轻轻笑了:“这不是求婚。”
捧花的意义对于季冬远来说十分美好,他想把一切美好都赠予乔清舟。
但乔清舟明显陷入慌张,手不断地揪住裙摆又松开。
看在眼里的季冬远长叹口气:“清舟,强迫自己去爱的话太残忍了。”
什么?她愣愣地望向季冬远。
“喜欢和爱能让女性放下戒备,与足够杀死自己的男性同床共枕,明明那些都是虚无缥缈,陈词滥调,”季冬远的眉像山峦,眼睛像只越过山的鸟,“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不要为此纠结,不要说抱歉,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继续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刹那,她心里某一处山崩地裂,爱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爱是糖打蛋,是塑料手链,是牛肉面,是细心呵护的花朵,是充满生气的房间,是此时此刻鲜活的你我。
“好吧,”乔清舟接过捧花,庄重地捧在怀里,“听说现在栾树栽到世界各地,你愿意陪我去去看看吗?”
花瓣飘拂,轻轻掠过心尖,撩得彼此心痒难耐。
“当然愿意。”
钟摆晃荡出弧线,教堂的钟声越过山林雨雾,穿过春生冬藏,抵达多年前挺拔的栾树,乔清舟失足摔下树,黏了一身蛛网,痛苦的泪水扯地连天。
人生无法圆满,因为命运本就残缺。
好在千山过尽,生命之山亘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