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场的气氛有点压抑。

一场争吵戏连着NG了三十多次，剧组人员的情绪早已绷到了临界点。

按计划五点前是要收工的，奈何导演迟迟不满意，硬生生地让收工时间延后了一个多小时。

尽管不是日头最毒的时段，可毕竟盛夏，傍晚的温度依旧闷热，户外拍摄让每个人的背上都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负责收声的挑杆员此刻更是叫苦不迭。

背心湿透不算，连着举了一个多小时的杆儿，吃多少菠菜也补不回来吧。

可尽管这样，他也只能咬紧牙关配合。

惹不起人，哪敢在导演的面前摆脸色？

总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

挑杆员稍微松动了一下脚踝，余光瞥向不远处那个握着对讲机的年轻女人。

监视器前，她安静地坐在导演椅内，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白色鸭舌帽压住了大半，刻着浮雕logo的帽檐遮去脸的半幅，却仍挡不住那精致出众的面容。

黑色休闲套装简约却极为精致，衬得她更加大气疏冷。

女人一双腿交叠着，拿着对讲的手轻搭在膝头，下颌微收，唇线紧抿，视线一寸都没有移开过监视器。

摄像前的男女主演神情专注，无数次NG似是没有让他们分神，情绪反倒被逼得更加浓烈，仿佛终于和角色彻底融为一体。

直到最后一句台词落下，片场忽而陷入短暂的寂静。

——"ok，过。"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顺着沙沙的电流声穿透了现场。

在场所有人包括两位主演在内，听闻这声"过"，几乎同时解封了紧绷的神经，沉闷的氛围瞬间活络了起来。

苏与秣放下对讲缓慢站起身，声音清冷却不失分寸，“今天辛苦了，大家早点回家休息。”

这句不带温度的告辞却像焊接枪一样，将闷热不满一口气扫平了半场。

大家瞬时没了刚才的怨气，纷纷挂起笑脸大声回应着。

有人开玩笑喊着谢导演，也有人高声起哄着散场，各自的神情轻松了不少。

不爽归不爽，可没人为这点事儿记仇。

导演工作是有些较真，平时人也高冷，嘴巴更是毒得离谱，但对谁都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化，半点架子不摆，还经常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

能干活儿又会来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最让大家钦佩的，还是苏与秣这个人。

NYU导演系出身，年仅二十六，回国还不到三年就在电影圈杀出了一条血路。

去年她凭借自导自拍的文艺片《Kingdom of Daydreams》一举拿下海外最佳处女作奖，也由此迅速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更别提她生来便是豪门千金，原本可以接管家业当个掌权的女总裁什么的，却把这好事拱手让给了亲弟弟，自己挑了这么个昼夜颠倒耗费生命的苦逼差事。

至于她的容貌更是惊艳，艳压组里所有的女演员，放眼整个娱乐圈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妥妥的白富美，名副其实。

每天能见到这样的盛世美颜，也算是排解枯燥、慰藉身心了。

这边苏与秣与大家点头致意后，未再多留，转身向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保姆车走去。

而不远处早已等待许久的路弼见女人拍摄结束，立即快步迎上，稍稍俯首唤了声苏导，随行在她身侧禀报道，“典礼定在八点，七点半您和姜小姐走红毯，刚刚确认过礼服已经送到了。”

苏与秣听闻只轻嗯了一声，又瞥了他一眼，自然道，“说了那么多次了，不用对我这么拘谨。”

路弼一怔，随即回过神，笑道，“好的，小姐。”

工作时是高冷的苏导，离开片场就是乖张的苏家大小姐。

路弼略快几步先行开启车门，待人坐稳后，他单手轻扣门把处，车门自动慢慢闭合上。

随后他转过身走向副驾驶，拉开门坐了进去。

-

从片场到颁奖典礼现场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保姆车内舒缓的轻音乐静静流淌，交织着车窗外偶尔掠过的街景。

苏与秣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剧本，将几场待拍戏份细致地梳理了一遍。

副驾上的路弼正专注地查看手机里的行程，忽而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

他点开稍作浏览，随即回头朝坐在后座的苏与秣报备道，“小姐，刚接到通知，原定的宋老因要事无法到场，颁奖嘉宾临时换人了。”

苏与秣闻言抬起头，疑惑问，“谁？”

路弼如实回答，“听说主办方也没对外正式公布，只传达了更换的消息，但没交代是哪位前辈。”

苏与秣神色如常。

无法亲手接过圈内德高望重者递上的奖杯确实可惜，但也影响不了什么，获奖人选早就提前通知给各家，今日不过是仪式性的走场。

是谁都不重要，往年金映奖请来的嘉宾不是圈内资深老前辈，就是电影投资方，总归不会是泛泛之辈。

目光最终垂回剧本，苏与秣点了下头，“嗯，就这样。”

-

颁奖典礼现场，车辆稳稳地停在大楼后门的VIP专属通道。

路弼先下车，熟练地打开侧门，苏与秣早在车里换上了高跟鞋，拿起座椅上的手包下了车，迈步朝大厅里走去。

两人乘电梯直达三楼，循着墙上的指示牌找到了姜梦虞的化妆间。

苏与秣对路弼交代了几句，确定没什么事后，示意他回车上等她。

路弼点头应下，转身离去。

苏与秣抬手搭在门把上，指节一转，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晃晃的顶灯映亮了整间房，室内装潢干净利落，一片洁白与极简的调性，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在。

化妆师正聚精会神地给人描眉，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动作稍顿，随后转头望向门口，认出进来的女人后，她轻声提醒道，“梦梦姐，苏小姐来了。”

姜梦虞闻声，悄然地睁开了眼，略微侧身望过去。

就见自家姐妹正缓步朝她走近，浑身浸着黑到发亮的颜色，脚上却套了一双风格完全不搭的细高跟鞋。

她眨了眨微挑的狐狸眼，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一定要时不时地来个混搭吗？看多少次都接受无能。”

苏与秣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把挎包搁到桌面，不咸不淡地开腔，“今天赶戏没时间折腾，就在车上换了。”

姜梦虞连啧了三声，“苏导现在档期排得比我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