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蒲嘉栋默默擦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邬叶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邬叶则是左看看右看看,又时不时按亮手机屏幕。她一边心想他可能也怕尴尬,另一边又忐忑对方会不会记仇不给自己说好话了?
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更惹人眼目,蒲嘉栋的手指敲敲桌面。
“怎么啦?”邬叶立刻视线转回他脸上。
“你很紧张?”
“没有啊,怎么会?紧张什么?”
“我吃这张饼的功夫,你打开手机看了二十一次。”
“……”她语塞。
这要是童红豆提出的问题,她肯定想也不想甩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但对方是蒲嘉栋,她现在可有求于人!
况且……的确挺紧张的。
邬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幸好蒲嘉栋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未深究。
饭后邬叶眼神中带着希冀目送蒲嘉栋走进屋里,片刻后手里拎着塑料袋出来,往客栈方向走去。
蒲嘉栋的确说动了万姝慧,当天早上母亲便解了她的禁足令,但表示只有她百分百痊愈后才能和俞荧他们去进行运动。邬叶高呼世上只有妈妈好!又暗自对蒲嘉栋的行动力及语言能力表示赞叹。
这边蒲嘉栋拎着阿腾那份早餐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里面的吵闹声。他加快脚步,立刻推开大门进去查看情况。
阿腾站在院中,一脸焦急为难,站在他对面的是客栈入住的那对年轻夫妇,此时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儿子崔崔则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放声大哭。
听到门口的声响,阿腾看仿佛见到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栋哥!你可算回来了!”阿腾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问。
阿腾叹了口气:“客人在房间里不小心打碎了东西,向我道歉,问我需要怎么解决,我说根据物品价格可能需要赔偿……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打碎了什么东西?”
“……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
阿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蒲嘉栋脸色,发现对方依然一脸平静,没什么情绪,心想,栋哥这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几秒后,他朝阿腾点点头道:“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先去吃早饭。”说着,将拎在手中的袋子递过去,阿腾欣喜地道谢接过来,跑远了。
吵架的二人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蒲嘉栋大步流星走过去,先摸了摸哭声不止的崔崔脑袋,安抚意味十足,再转头看向这对年轻夫妇:“二位,有任何问题可以和我商讨。但孩子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暂且平复一下心情。”
此话一出,夫妇顿时没了声音。女主人狠狠拨开自己的丈夫,一个箭步冲到儿子身边,把崔崔抱紧自己怀里,安慰着说没事,妈妈在。
崔崔哭声渐小,可还是抽哒哒的。
见局面暂时被控制下来,蒲嘉栋眼神在夫妇二人身上扫一圈,“我需要一位和我进房间共同检查损失情况。”
男主人皱眉,表示自己和他去。
一家三口住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走进起居室,蒲嘉栋就瞧见墙壁上挂着的,屏幕已经破碎的电视机,还有一地碎渣玻璃。
他走上前去看,男主人就在后面牵强解释:“我们拿东西,不小心丢到电视机上……它就这样了。”
蒲嘉栋嘴角一扯,能把屏幕砸碎成这样,要么就是一个重物从高处压下来,要么,就是使好大力飞扔过来件物品,力道大得直接砸碎液晶显示屏。不小心扔到电视就碎成这样,以为显示屏是纸糊的呢?
不知道对方是出于想要渐少赔偿金额的意愿,又或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蒲嘉栋都不在乎,他就事论事。
“不管缘由如何,我希望您知道,在居住期间损坏客栈内的公共设施,需要按照物品损坏程度进行不同价位的赔偿。”
男主人说赔偿肯定没问题,问起价格。
蒲嘉栋又看了眼已经不能使用的电视,回答:“回头我让阿腾确认下收据,到时候可能需要赔偿一半金额。”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因为我们是新店开业,客栈内全部的东西都是全新的,说这些也不是为多要些赔偿金,但这个损坏程度是修复不了的,希望您能理解。”
男主人松了口气:“好,我接受。”
蒲嘉栋点点头:“稍等我会让人将电视移出去,地上也会再清理一遍,要是孩子大人不小心被伤到就糟糕了。然后阿滕会为你们换一间新房,目前几乎都是空房,有喜欢的和他讲就好。”
男主人感激地朝他道谢。
“那就不打扰了,有任何需要再和我们说。”
蒲嘉栋离开客房区,回到前台,阿腾正端着碗喝掉最后一口豆腐脑,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蒲嘉栋就交代他:“事情解决了,等下给他们换间房,具体房间问他们的喜好。然后记得再把原房间的电视搬走,叫阿姨打扫一下,以免漏下什么碎玻璃碴,伤到人。”
阿腾狼吞虎咽吃好饭,猛点头。
他探出身子朝外面看了眼,那女主人还抱着崔崔在院里坐着,他不禁好奇,倾身往前问道:“栋哥,我看这家客人挺难缠的,刚才我安抚好多次叫他们先别吵了,压根都没人听我的。”阿腾有些委屈,“就连那小孩也不理我,但您一回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解决了,是怎么做到的?”
蒲嘉栋看过来,阿腾的表情像只受伤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他先啧了声:“告诉你了,那你不就成老板了?”
阿腾脸一红,‘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我开玩笑的。”见阿滕就快当真,蒲嘉栋拍拍他的肩膀,收起顽劣态度,“你展现给人们的样子,都会被他们用来作为衡量你这个人能力的重要因素,因此也会有不同等的对待——简单来说,就像势利眼人群,柿子只挑软的捏,明白了吗?”
蒲嘉栋想到几天前,在综合市场的楼梯间,邬叶面对那几名女生的咄咄逼人时牙尖嘴利的反击模样。
她像只平时娇憨贪玩的小猫,遇见宿敌时则浑身倒毛,露出尖尖的利牙,准备随时攻击。
阿滕懵懵懂懂,噢了声。
下一秒蒲嘉栋继续说:“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虽然我们态度对客人的态度不能太强硬,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才是有绝对话语权的那一方,尽量将局面控制在我们能够波及到的范围内。赔偿损失的那些钱财我不在乎,但做人做事有底线,是谁的错就该谁承担,付出代价。”
阿腾眼神里似乎透出一些明亮了。
蒲嘉栋压根也没指望这小子一点就通,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他在大堂的休息区坐了会儿,拿着电脑看邮箱。
邮箱中有许多未读邮件,他上次检查还是刚回国落地的时候,可想而知堆积起来的数量有多恐怖。其中不乏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垃圾和推广邮件,再回复一些需要他处理的邮件,最后只剩下几封来自蒲双玉的,邮件内容均是在控诉他的无理取闹,怎么能拉黑她巴拉巴拉。
算算时间,晾着妹妹也有一周,这是估计是她的极限了,再多一天也许就得出大事。
邮件处理好的同时,阿腾也吭哧吭哧将电视机搬了过来,就放在门口,问蒲嘉栋该如何处理。
他想了想,让阿腾就先放在那,他等下送去废品回收站。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这才一天的初始几小时,蒲嘉栋竟已经感到疲倦,他闭上眼睛,大拇指和中指捏了捏眉心。休息片刻,他出门抱起来电视机,打算送去回收站。
回收站在镇子较偏僻的地方,他开着车到门口,刚一开门就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一方是年轻女孩,还有一方是中气十足的男音。从后座搬下电视机时,他越发觉得一道门相隔里的一道声线很耳熟,等他走进院里——果然看到邬叶的身影。
她身边还有两位同龄人,大约是她的同学们,三人形成同一个阵营,对面则是废品店的老板。
老板此刻一脸为难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又看看他们带来的已经报废的自行车,叹口气:“这真的是我能给的最多价钱了。”
李煦还想再说什么,被一旁的邬叶拦了下来,眼神示意让他闭嘴,他只好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邬叶笑得时候一双眼睛会眯起来,弯成一道月牙线。
她笑着对回收站的老板说:“没关系的老板,我理解,做生意嘛,大家都不容易的。况且我的车被撞成这样,也只是一堆废铁,给的价格很合理,就这样吧。”
说完,邬叶渐渐收起笑容,垂眼看了看躺倒在土地上的自行车,又转移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全是乌青瘀伤的腿。
老板觉得一阵头痛,摸了摸前额,眼睛一闭,颇无奈地说:“好了好了,一公斤再给你多加两毛钱。”
邬叶甜甜笑开:“谢谢老板!”又转头指挥李煦赶紧把车帮老板抬去称重的地方去。
俞荧和邬叶咬耳朵:“刚才李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见他松口,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我比他运气好。”邬叶道。
俞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邬叶没理,她一转身,看到大门口有一道人影,不知是刚来还是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愣了愣,然后脆生生地开口叫人:“嗨,蒲嘉栋。”
在这里见到蒲嘉栋,是邬叶没想到的。
她从没想象过还能见到这个男人一脸寡淡抱着一台被砸碎的液晶电视,站在废品回收站门口,身后是荒芜的黄土。
场景好像十分不协调,但又有点莫名的和谐。邬叶心想,是不是绝佳皮骨相的人都是这么有优势?真羡慕。
蒲嘉栋走进来,路过邬叶,‘嗯’了声算打招呼,又像是不经意似的往她膝盖看了眼。
邬叶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垂下眼,不和他继续对视。
……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蒲嘉栋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过去找老板,刚好那边李煦也将自行车的钱拿了回来。
俞荧不认得蒲嘉栋,只是听童红豆提起过这么一个人,说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送她们下山的。她看了看邬叶,又看了看蒲嘉栋,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用胳膊肘推了推邬叶:“救命恩人?”
“什么?”邬叶一时没反应过来。
“救命恩人呀,红豆说的。”俞荧还在打量着蒲嘉栋的背影,不可思议道,“这张脸看着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她伸出脚,用鞋尖踢了踢地面上的尘土,敷衍回应:“哦,是他。”
李煦跑过来的路上也转头看了眼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到邬叶俞荧面前,右手竖起大拇指,往后指指,“认识?脸生啊。”
俞荧神神秘秘地说:“邬叶的救命恩人。”
李煦一头雾水,但邬叶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了,问李煦拿了钱。
话题被岔开,邬叶一行人高高兴兴出了门。
门口停了两辆自行车,俞荧跨上自己那辆,转头问:“李煦,你带邬叶回去?”
“你骑得动,我更乐意把这殊荣让给你。”李煦翻个白眼。
俞荧笑嘻嘻地摇头,后脚蹬地,骑着车出发了。
邬叶手握拳头,轻轻在李煦后背上砸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