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青竹被田生领进来,甫一进门,她并没有向林琮磕头等问询,而是在何本章夫妇面前跪下,哀泣道:“老爷、夫人,当初姑娘说要回家,为何二位不肯答应?你们是姑娘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却也劝她忍忍,她便忍忍……出了那样的事情,是她的错吗?夫人,姑娘她过得……太惨了……隔三差五地挨打……听见院子里有点动静就哆嗦……她觉得你们放弃了她……姑娘总问我,青竹,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何他们要这么对我?如今姑娘去了,她再也不会给何家丢脸了……再也不会了……娘家嫌弃她有辱门楣,影响弟妹们婚嫁,夫家嫌弃她失了贞洁,百般折辱,我只是低贱的丫头,不晓得你们的脸面有多值钱,我只知道,姑娘的死,你们人人有份!”
“死丫头!我们没治你服侍不周的罪过,你反倒来责问我们来了!好大的胆子!”张氏训斥青竹,却见她铮铮如铁、无惧生死,那眼神令她发怵。
何本章将赵氏交给一旁的管家,亲自将青竹扶起来:“是我的错……孩子,你忠心为青竹,我们夫妇感谢你,你放心,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接着走到林琮面前,向他行了大礼,哽咽地道:“还请大人为小女住持公道!”
这样的事情并不难调查,顾府人证众多,就连顾清和自己也承认了,可是何敏受虐的缘由也引起了众人的重视。
九个月前,也就是去年的十月初,顾、何两家结亲,何家在封丘,顾家接亲时在两县交界处的一家客栈住下了,可是当晚新娘竟被人掳去,那歹人欺辱了她又将她送回,按理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新娘虽吸了迷药,但全程意识清醒,成婚当晚向顾清和道明经过,两家为保留颜面,并未报官,亲事也未作罢,可哪曾想顾清和心内过不去,觉得妻子不洁,变着法地折磨她,他父母亲亦轻视儿媳,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便愈演愈烈,终酿悲剧。
又闹了半日,当事人等悉数退下,只留下衙门的人,气氛沉闷,大家都没说话,小棠坐在角落里,眼眶依旧红红的,脑中尽是何敏遍布全身的伤痕和青竹的哭诉。
“大人,”傅临渊走进来,“那家客栈叫‘白鹭洲客栈’,并不在官道上,严格来说,这家客栈当属封丘管辖,老板姓罗,浑家姓金,平日里就夫妇二人照管客栈。暂时只能知道这么多,大人,要不要我们去实地查探?”
林琮摆手道:“眼下我们毫无线索,如果那歹人就是客栈或者附近的人,这样贸然前去,恐怕会打草惊蛇。如果是流窜的人偶然作案,时间这么久了,必定也没什么线索了。”
“那怎么办?”
林琮背过身去,双手撑在案几上,拧眉想着,何敏着实太惨了,如论如何也要为其洗刷冤屈。这在他思索的时候,小金子突然开口道:“大人,我们那个胡同里有个人家姓阮,父亲早逝,他一直和寡母相依为命,早些年在孟书吏家谋了个买办的职……”
孟旸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忙问:“你说的可是阮直?”
“嗯。”
“此人年岁虽和我们相仿,但是行事老成,果敢沉毅,南物北货,他都在行,很得我爹的赏识,眼下他应该在泉州。哎?他怎么了?”
“嗯……其实我也说不准,他两年前成了亲,夫人是长垣的,两人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相貌出众,可是她这里……”小金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毛病,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是隔三差五就发病,但是夫君和婆母都待她很好,关键是邻里有些闲言,说她成亲那晚被人欺辱过,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不会吧?这么倒霉?从长垣到酸枣,封丘是必经之地呀!”孟旸垮下脸,惋惜地长叹道,“惯犯?我看也未必,那些闲言碎语没来由的吧……”
小金子忙接话:“是、是……阮大郎和他母亲从来没有说过那娘子半句不是,这些话都是从他家旁支的亲戚那里传出来的,说不定他们看阮大郎从前一无所有,现在越来越出息了,看不过眼说些坏话也是有的。”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大家都隐隐觉得不好,只暗暗瞧着林琮,看他做如何安排。
只见林琮转过身来,心中主意已定:“傅捕头,你带人即刻出发去封丘,请封丘县衙出面以修补丁口帐的名义去白鹭洲客栈查探,切记,不可露出你们真实的目的。”
“是!”傅临渊领命,转身时目光在小棠身上停了一瞬,似有担忧。
自阳武之行后,他俩关系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衙里众人都有感觉,傅临渊那样的人,平日里独来独往,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现在对小棠倒是和颜悦色。
林琮心中很不是滋味,小棠待人真挚坦诚,视傅临渊为友,反观傅临渊可未必如此……男人看男人总是更加透彻些。他很快平复心绪,继续吩咐道:“田生,你去找郑主簿,将近几年自外地嫁入酸枣的女子排出来。孟旸、甘小棠,现在随我去阮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