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好,说明我们的治疗正在起作用。要记得按时吃药,”医生赞许道,在本子上做记录。“那些教给你的放松技巧和辅助睡眠的方法也有在好好执行吧?”
“是的,”杰帕德回答道,侧头看向桑博。“多亏了桑博,是他一直在监督我按时用药、规律饮食、调整习惯,也会在我情绪不稳定时帮我放松。”
桑博笑笑,握住杰帕德放在膝盖上的手,挑眉道:“老桑博的服务质量可从来没收到过差评。长官,您尽管放松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保证给您带来全宇宙最贴心的体验!”
“桑博......”杰帕德微微皱眉,反手握住桑博的手,紧了紧。“你知道你没必要这样......”
桑博有些困惑,不明白杰帕德在指什么。
医生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僵持。“非常感谢您,桑博先生。有人陪伴对处于心理敏感期的病人来说是很有帮助的。但你也要注意,不要累到自己,不要勉强自己必须做到无微不至。”
两双眼睛再次齐齐对准桑博。
桑博本来想装作没听懂,等医生放过这个话题,但两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只得调整了下坐姿,清了清嗓子说:“哎呀,医生,您这就太小瞧我了不是?咱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照顾别人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怎么会累呢?哈哈!”
然后他就看到杰帕德眉头皱得更深了。
医生呵呵笑了笑,又低头写了些东西。
“没关系的桑博先生,我们相信你会爱护自己的。”医生顿了顿,抬头看向桑博,眼神微闪地笑道:“毕竟,你只有保持良好的状态,才能更好地帮助他......是吧?”
桑博局促地“呃”了一声,一时有点拿不准医生的意思。
“那是自然!”他含糊道。
“好啦,我们还是聊聊杰帕德先生的问题。”医生不再“难为”桑博,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杰帕德。“之前我们聊到,您有时会有一些压抑的情绪,会产生自我怀疑的想法,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想进一步了解一下,在哪些特定的情况下这些感受和冲动最强烈?例如,是否有某些时间、地点或事件特别容易引发它们?”
“嗯......一般是晚上,没有工作可做时......”杰帕德犹豫着回答,看起来有些僵硬。“但那是之前,我还没有……呃,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我理解,一个人的时候会让思维变得难以控制。”医生认可地点头,接着,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说:“我想再问您一次,杰帕德先生——这些压抑、痛苦的情绪,以及自责、无力感,是否可能与过去的某些事件或经历有关?”
“比如,您之前提到,您自我伤害的行为通常发生在做噩梦时,或是当情绪和某些可怕的回忆涌上心头时。你觉得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或是反应不当,导致了某些事情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而这是你想要惩罚、终结自己的根源......我们可以聊聊这些吗?”
桑博感觉到杰帕德和他相握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我,我做不到,”杰帕德视线有些飘忽,语焉不详地说。
他看起来很恐慌,很抗拒,桑博意识到。他的眼神游移不定,肌肉紧绷,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和不规律。
这让桑博感到有些焦虑。即便如此,杰帕德的这种反应仍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此时自然地靠近,轻轻地抚摸杰帕德的手背,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和勇气。
然而,令他没想到是,杰帕德在他的安抚下变得更僵硬了。
医生观察着他们二人,继续温和地说:“我明白,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非常沉重,但回避不会让它们消失。”
“如果直接谈这件事情让你觉得太难,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谈谈最近几次噩梦的内容。您提到过,它们通常伴随着一些让你感到痛苦的画面和情绪。您能告诉我,当这些画面出现时,您最明显的感受是什么?”
“我感觉......无能为力。”杰帕德紧紧闭上眼睛,额头溢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发抖,似乎又沉浸在了回忆中。“明明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杰帕德先生,请睁开眼睛。”医生温和道。“看着我,看这条可爱的小鱼,或者你身边的桑博先生。按照我教你的技巧深呼吸......对,就是这样。你现在非常安全,坐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客厅,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杰帕德,我在这里呢。”桑博完全转身面对着杰帕德,揉搓着他不断抽搐的指尖,追寻着他的眼睛,试图说些什么让杰帕德放松一些:“这儿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威胁,有的只是一个无害又乖巧的桑博~”
桑博凑近了些,好让杰帕德能够随时摸到自己,不会感到孤立无援。他不清楚花火到底做了什么,但很显然杰帕德现在的状态和她做的事脱不了干系。他一边在心里痛骂花火,一边在面上仍保持着柔和的笑容,努力让杰帕德感到安心。
听到桑博的声音,杰帕德像是惊醒了一样,从那种空洞僵直的状态抽离了出来。“桑博,”他喃喃道。
桑博看着着杰帕德的眼睛逐渐睁大,目光在他身上来回逡巡。
杰帕德微微喘着气,手指轻拂过桑博的身体,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这让桑博感到有些奇怪,但他不明白这种不对劲来自于哪里。他没说什么,任由杰帕德抚摸他。
“桑博,太好了,”杰帕德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几乎喜极而泣。
“我在呢~我在,别怕。”桑博耐心地应和。
“桑博,”杰帕德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似乎藏了很多话,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不怕。”他最后只是笑着,双臂环抱住桑博。
那怀抱十分紧——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带着祈祷成真的惊喜,带着诚惶诚恐的感激——紧到桑博的心似乎都随着杰帕德的颤抖而共鸣震颤。
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桑博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像他不明白他为何能从杰帕德的拥抱中体会到这么多种情绪,这些情绪又究竟因何而起。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杰帕德难过。他只知道他在乎杰帕德在乎得要死。
桑博把下巴搁在杰帕德肩上,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怀抱中,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或许也不错。
至少现在,他只想好好抱着杰帕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