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楚墨芷幻境中的金瓘的那双眼一般,投向人的目光,总带着打量,让人浑身难受。
“叶员外啊,快救救老弟吧,这暴雨可是要了金某的命啊!”
仿佛换了一个人,金县令对叶劭凛的谦卑了起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又急切。春桃在房檐下抱臂睨着他,变小了的阿桃奶奶也被这楼下的哭喊声吵醒,从床榻上跳下,又爬到了窗沿上,最后跳到了叶青盏的手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青盏将阿桃奶奶装进袖中,披上衣裳下了楼。
春桃见叶青盏走来,便撑开伞走过去迎,小声道:“这人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院中积水很深,绿树红花落了一地。从春桃口中叶青盏才得知在她沉沉入睡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直到此刻,雨势才有所缓。金员外冒雨前来,不为别的,为的是求粮和求财。
“粮仓被雨冲了他知道来向员外要粮食了?”春桃撇嘴道,“河道堵了他就惦记起员外的钱了。也不知道员外怎么想的,竟然让他进了府。”
数落的声音着实不小,叶青盏拍了下她的手。春桃向着几步外的人朝天翻了个白眼。
身为岁安县县令的金霄,仿佛没有听见看见般,依旧挎着叶员外的胳膊笑着,还道:“这小姑娘是真性情。”
身为客人的叶青盏,此时不便多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叶员外。心底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告诉她,他会答应。
叶劭凛一脸的不耐烦,抽出被人抓着的臂腕,客气道:“县令您请回吧,城中百姓叶某自会帮,至于修河道的钱,叶某身为岁安县的人,定会出力。”
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这句话。金霄眼笑成了一条缝,道:“岁安县有叶老兄这样的大义之士,真是城中百姓之福啊。”
叶劭凛敷衍地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叶某应该做的。”
“那小弟就不打扰了,这就告退。”金霄拱手辞别,干脆利落地转了身。神色随之一遍,眼神冷了下来,唇却勾了勾。
无人看到金霄的脸色的骤变,但身后几人皆知他往日的德行。
叶劭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如同衣上沾了脏物般,甩了甩被他方才紧抱的胳膊,嫌弃道:“是死了儿子打击太大,开始重新思考人生,准备好好做人了吗?竟然跑来求我?”
叶劭凛一脸的匪夷所思,在檐下望了望雨天,道:“也不知道雪君和青盏,在外头是否开心?这糟心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幸好没被她们碰上。”
春桃接着他的话道:“员外,夫人和小姐归来,怕是要等到年后了。”
“是啊,她们回来,岁安县也要下雪了。”叶劭凛伸出手,冰凉的雨丝从指缝滑落,“希望雪君和青盏归来之时,老夫可以将眼前事,都解决好。”
“员外,您真要帮那县令啊?”春桃忍不住道,“这人准没安什么好心!”
与从前判若两人,叶青盏也料定金霄难怀好意。只是,她的父亲……
叶劭凛将手收回袖中,对着春桃道:“老夫不是帮他,是在帮城中受苦的百姓。摊上这样的县令,实乃百姓之灾,若我作壁上观,坐视不理,这场雨后不知岁安县又会出现多少孤儿。”
总是这样——眼前的叶劭凛,与叶青盏被封藏的,记忆深处的剪影,慢慢重合。
他平和的目光越过春桃,又看向叶青盏,笑道:“更何况,像东方先生这样的有志之士,非本地人,也在劳心劳力地救治城中百姓。叶某身为长辈,更身为岁安县人,当义不容辞。”
叶青盏听着他的话,浅浅一笑,想起闻故。
——在那样深重又急切的吻中,她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青染,”叶劭凛喊她,叶青盏应了声,听他道,“东方先生叮嘱老夫,让老夫看着你,在府中好好休息。这几日,让春桃陪着你,就不要出府……”
话未落,叶青盏便道:“员外,我想出去,我要出去,我也想尽绵薄之力帮城中百姓。”
叶劭凛一瞬怔然,须臾后道:“好。”他拂了拂手,转身进了屋中。
本想拒绝的,可年轻姑娘看向她的神情,说话的语气,都太像在外祈福的女儿了。他拒绝不了自己的女儿,亦没办法对与女儿相像的人说“否”。
……
第二日,大雨依旧。
叶青盏随着春桃,跟着叶劭凛在城中救济因为暴雨和恶诅而家破人亡的穷困人。人们向他们道谢,她心中却惴惴不安。
岁安县义仓都被大雨冲毁了,叶府的储备的粮食也岌岌可危。暴雨也冲塌了玉蝶峰,堵住了往来的要道,朝廷的赈灾粮迟迟难到。别无他法,叶员外散千金,从邻镇运买食粮。
第三日,粮食到了,叶员外却病倒了,叶青盏守病榻照顾,幻境中卖虎头鞋的阿桃奶奶不见踪影。已经成为鬼魂的,脖子上挂着虎头鞋的幻域之主阿桃奶奶,变大后在灶台为众人做饭。
春桃和管家在外放粥救人。
闻故行踪难觅。
第四日,城中恶诅不再生,许多人身子恢复,叶员外的病却愈来愈重闻故依旧不见踪影,卖鞋的奶奶,仍未归来。
第五日,叶家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