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人间游走过多回的李知行,看着男人脸上的笑容,生平第一次想要亲手了结一个凡人。然而下最要紧的还是救两个孩子。
善娥也在他耳边道:“仙人,快救救——”
话音未落,两人便见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丘陵上飞奔而下,径直向着河滩坡跑去,边跑边嘶吼着,声音悲恸又哀绝。
到了水边,雪女却挺了下来,想要冲入忽然湍急的河流中,却又像是在怕,始终徘徊着、匍匐着,一张五官模糊难辨的脸上,狰狞而痛苦,扎进土中的五指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道血痕。
善娥看着这样的她,本焦急不安的眼神忽然空洞了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怅惘又苦痛的记忆。须臾后,她哑着声道:“我记起来了。”
“我都记起来了。”
“是我害了他们……”
在她的喃喃声中,雪女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男人远去的方向发了疯似的奔腾而去。
男人方才听到犹如怪兽哀鸣声时便颤着腿跑了起来。
雪女追上了他,撕碎了他。
李知行看着禽兽不如的男人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眼中却不见神仙该有的悲悯,只是扭头对善娘道:“我给你一次机会。”
一点眼神都没有施舍于成了一摊烂肉的男人,善娥看向李知行,满怀感激:“好。”
银杏漂于激流之上,李知行望向隐在竹林之后的身影。
白衣道袍随风扬起。
***
白狐观。
戴着狐狸面具的道士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叶青盏的腹部,问:“刚怀上?”
闻故答:“娘子身子单薄,不显怀,已经三个月了。”
昨夜回房之前,叶员外拉着他讲了半宿的女子怀胎应注意的事宜。他一一记住,只觉人世女子真不容易,无论是怀子还是生子育子,都辛苦得要命。他还想到了楚乐天和洛逢君夫妇,为了楚墨芷竟双双殒命。
他想,以后和她就不要孩子了,他可不想她受苦……五脏六腑的阴煞突然聚拢猛击闻故的心口,自心底传来的声音不断提醒着他:
“你二人,只能活一个。”
闻故认真记完叶员外的叮嘱和教给他的话术,转身离开时,向着心口又是一掌。也正是这一掌,给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又镀了一层冰霜。
神思从昨夜所学中归来,闻故开始答狐面道士之问——
道士问:“可有孕吐?”
闻故答:“否。”
道士又问:“夫人双足可有淤肿?”
闻故答:“轻微,夜夜药水以泡,有所缓。”
道士继续问:“是否嗜睡?”
闻故点头。
道士还问:“夜里翻几次身?”
闻故回:“三到五回。”
小道士不问了。
——叶员外倾囊相授,闻故学有所成,本想着这些不见真容的道士会问些什么刁钻的问题,甚至以号脉来探是否真有身孕,没想到只是草草看一眼,所问也不过是叶员外说的“入门之问”。
闻故不禁皱了皱眉,觉着蹊跷。
叶青盏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鼻头一酸,有些想念叶员外和江夫人。
狐狸道士将两人带到大殿的柱子后,避开了殿内来来往往地香客,伸出手,不语。
闻故看了叶青盏一眼,从袖中掏出钱袋,递给他。
道士拿起钱袋,用手掂了掂,又解开系带瞟了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道:“只用服一次,一次全部喝完。”
“好,记下了。”闻故双手接过。
道士将钱袋敛回了袖中,迈着轻快的不知离开了,闻故放出一缕阴煞跟着他。只听他出了大殿的侧门,便得意道:
“‘胡博士’说,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上赶着送钱,随便问问即可。”
“真金白银的,难为人家也不合适。”
阴煞传来的言语,让叶青盏毛骨悚然:什么叫“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闻故看着她,小声道:“先出去。”
两人甫一出了大殿门,袖中银杏动了下。闻故护着叶青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拿出来瞧了一眼——一片是阿桃奶奶传来的,还有一片是谪仙传来的。
巧的是,两人不约而同,说的是一件事。
闻故和叶青盏相视一眼。
***
那畜生被雪女撕碎的事,在竹溪镇很快便传开了,李家首当其冲,要杀了雪女,生了畸形胎的众人一呼百应,抄着家伙便上了玉蝶峰。
更有甚者,报了官。官兵自然是要为百姓安危着想的,带了一队人马搜山,从天亮折腾到天黑,差点无功而返时,遇到了“仙人指路”,顺利找到了藏着畸形婴孩的山洞。
雪女挡在洞口,白发银丝随着夜风飞舞,双手双脚紧抓着大地,一张五官扭曲的脸上,肃杀之气纵横。
火把串联,点亮了玉蝶峰,黑夜如白昼,围攻的众人,第一次看清了传说中怪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