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的双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像是被训斥的无辜孩童,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惜。叶青盏一时有些晃神,心想自己方才的言语当真就叫他如此伤心。
“你你你、你别哭呀!”见他眼神哀怨,脸色却近乎雪白,一副病了的模样,生怕他又开始吐血,抓着他的袖子,叶青盏着急忙慌道,“我没有为他说话,我就是……就是,就是着急,怕任务耽搁了。”
“你是在怨我吗?”闻故的眼角又往下垂了垂,似乎是在自责,“你怕我,又怨我。”说着,手捂在了心口处。
叶青盏一把抓起他的手,晃了晃,道:“我没有怨你,也不是怕你,就是做梦梦到了你。”
闻故的目光从她抱着自己臂腕的双手移到了她的脸上,神情依旧凄楚,道:“梦到我?”
“我在梦里伤你了吗?”
叶青盏听到他问,却不知如何作答。
——梦里他伤的人,并非是她,而是她的母亲,江雪君。
鬼门关那夜,她看清了手执长剑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眼前的少年。
目光对上闻故的双眼,叶青盏一字一句道:“闻故,我选择相信你。”
凉薄的月光不知何时落满了两人的身。立于清辉中的少女,眼神舒淡,言语平缓。
说是信他,却先松开了他的手。
闻故不知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五脏六腑,满身血肉,都在她松开自己的手后,坠入了冰天雪地,无底深渊。
心头闻声而来的怨煞,漫天卷地,叫嚣着嘲弄他——
“她不信你。”
压下蚀骨的痛,眼底的光也暗了下去,他却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信我?那又为何不说清楚?”
叶青盏往后退了一步。单靠梦为依托,无凭无据,她不能信口而来,徒惹少年心忧,便道:“我不能说。”
闻故仍旧盯着她。
不明白这人为何一下如此悲伤,却被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刺痛了,叶青盏不由地补了句:“你……好好过关,幻境结束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幽深的目光起了微澜。哪怕是骗,他也认了。
闻故应:“好。”
不过是咎由自取,他还能贪图什么。
只是这一次……他要做出抉择。
见人脸色缓和了许多,叶青盏试探地问:“你好些了吗?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呢。”
良久后,闻故才道:“跟上。”
他先一步,向着前路无尽的黑暗走去。
***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叶青盏其实想与闻故说话的,但觉察到他心情好像很不美妙,便忍着,只跟他一路同走。循着阴煞的痕迹,找到了东方药铺。
到了铺子门口,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惊叹道:“闻故,你身上的阴煞好厉害啊,怎么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嗅一嗅身上的味道就找得到,跟狗似的。”
阴煞:“……”
的确同恶犬一般,四处觅食,处处咬人。
闻故心中这样想,到了唇边,也只是道:“先进去。”
叶青盏“嗯”了一声,抬步进了药铺。
这药铺装点得很是素朴,药草之味混杂,清清淡淡。
叶青盏点了下鼻头,环顾四周,只见这药铺算是半个医馆,既卖药,也有问诊的小室。
铺中打着呵欠的小厮,看清来人后,从柜台后噔噔噔地跑了出来,笑着道:“老板,老板夫,你们回来了?”
是听错了么……老板夫是什么?
叶青盏问:“小哥,你刚才喊的什么?”
“老板真是折煞小人了,汤圆怎么能让老板叫哥呢?”叫汤圆的青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圆脸圆眼圆下巴,看着闻故道,“是公子让汤圆这样喊的,说是这店是您出钱开的,他只是您的副手。”
叶青盏轻“哦”了一声,看向闻故,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只听他道:“汤圆,把药铺的日志拿来。”
寻常铺子备都有账本日志,若是东方公子认真记录了行医日志,那众人口中的“怪病”,自可在其中查探一番。
叶青盏看向闻故,小声道:“你脑袋真的很灵光。”
闻故目光瞥了他一眼,先一步坐到了凳上,道:“多谢。”
客气又生疏的语气,叶青盏听出了冷意,心里头莫名有点不舒服。
他从前性子也冷,但也无今日这般,把不高兴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她以为天启山神够叫人琢磨不定了,谁承想这病美少年的性子,也如此的阴晴不定,下午还帮她说话呢,晚上就对她爱搭不理了。
难不成还在气自己没告诉他昨夜之梦境——不是都说了过完关回去就告诉他嘛,为何还是如此冷淡?
叶青盏有点怀念初见是乖巧的他——病殃殃的,让人心生怜爱。如今,倒也会给她摆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