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天的活结束,陈列往锈迹斑斑的高低钢架床上一倒,手臂打横挡在眼前。
睡去只需一秒。
累到什么都没闲暇去想,陈列反倒喜欢这种生活。至少他不会梦到那些血一样的油漆、被拍在桌上生锈的刀。
馒头、牛奶,一切的生活费靠他自己赚。
又过了一周,陈列肩上勾着单肩包走在走廊。
早上有个急活,拌水泥,他不出所料地迟到了。他也不甚在意,学校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能冲清北的尖子班、对十一班的考勤抓得并不严,除了面上无光的班主任时不时跟他们跳脚。
走廊里一个女生拦住陈列的去路。
陈列头也没抬,方向一转,只想绕开她。
没想到女生又一次笑嘻嘻堵在他去路上。
陈列微一挑眉,这才意识到女生是找他。
他指指自己鼻尖,又一个挑眉。
女生挑着唇角点头,笑问:“你知道我是谁吧?”
九月入了秋,女生仍穿着夏季校服,裙子明显改短过,露出又细又白的腿,罩一件大了个尺码的秋季校服外套,显出一种韩范儿。
陈列露出一种真实的迷茫。
女生噎了下,忍下这小小的不快,仍是笑着跟陈列说:“我叫袁臻臻。”
对着陈列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
陈列垂眸看了眼,没握。袁臻臻,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开学这段时间他太累了,就连同班同学的脸和名字都没记住几个。
女生也不着恼,面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似的,手腕顺势一转,那只本来想跟陈列握一握的手搭在陈列小臂上捏了捏:“你常去健身房?”
陈列眼睫耷着,又看了眼那纤白的手指。
袁臻臻说:“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陈列想起来了。
袁臻臻,陈列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叶炳崐他们天天在班里念叨。五班的艺术生,学播音主持的,叶炳崐他们心里当之无愧的“校花”。
眼前女生一张小巧的猫儿脸,的确有种同龄女生所不具备的姣妍,像朵早开的玫瑰。
这时,姜堇和杜珉珉抱着叠小考的试卷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杜珉珉小声跟姜堇惊叹:“哇喔!表白诶!我就知道袁臻臻是最猛的,年级里哪个帅得出挑的她没谈过?”
姜堇的眼神落在陈列脸上。
帅吗?很薄的单眼皮,唇线也薄,不习惯笑也不习惯说话似的,始终紧抿着,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对女生一只手搭在他小臂上好似没什么所谓。
陈列只是在心里淡嗤了声:健身房?
多可笑。
袁臻臻的声音也有种跟长相一般的姣妍,用叶炳崐他们的话说是“让人骨头发酥”。她在问陈列:“你叫‘陈列’对吧?是凛冽的‘冽’,还是热烈的‘烈’?”
姜堇本已把视线挪开去,这个问题让她对着陈列多看了眼。
刚巧陈列也循着走廊这边看过来。
穿着宽大并不凸显身材校服的女生,抱着小摞英语试卷,恬淡地走在窗边。一个个窗棱间秋日的阳光照进来,让她一张脸几乎是半透明的色调。
陈列忽然想:他听人议论过她很多次,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听人叫她“老师的走狗”、或者“死鱼”。
他对着姜堇多看了眼,一双瞳黑漆漆的垂沉。
袁臻臻的手搭在陈列小臂上又问了一次:“说呀?到底是哪个‘lie’字。”
陈列径直往前走去。
袁臻臻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陈列是无视了她的搭讪,在身后对着陈列背影、又羞又恼地叫了声:“喂!”
陈列没有回头,勾着双肩包往前走去。
杜珉珉本在热切吃瓜,陈列一走过来她慌忙低头,盯着试卷上“doing”中间小蝌蚪一样的“i”字。
姜堇倒是和往常一样淡淡的,抱着试卷与陈列擦肩而过。有那么一瞬间,风从窗口灌入,撩起他敞开的校服前襟,扫在姜堇宽大的校服上。
两人并没有对视。
直到陈列走过以后,杜珉珉才像从泳池底下刚钻出来一般、喘出好大一口气:“你不紧张啊?”
“什么?”姜堇问。
“就是跟陈列走那么近。”杜珉珉斟酌着道:“我总觉得他很……凶?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嗯,气场太强?感觉他都不怎么笑的。”
“还好。”姜堇笑道。
杜珉珉白她一眼:“你是不是对这方面缺根弦啊?除了卷子你还对什么感兴趣?以后去出家好了。”
“唉算了不跟你聊了。”杜珉珉放弃道:“反正你这样的,跟陈列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