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不知何时站到了赵溪楼的面前,一双小的眯成缝的眼睛里透着令人厌恶的精光。
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赵溪楼,“有客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赵溪楼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那真是太好了。”
他跟着经理,走过弯弯绕绕的路,视线越来越狭窄昏暗,直到尽头只剩一间红色的门。
赵溪楼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门里的客人是一张陌生的脸,放在人堆里就直接找不见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脸。
赵溪楼坐在男人身边,抬手倒酒,笑靥如花。
“小楼…”
男人望着他,痴痴的开了口。
赵溪楼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抬眸望着男人,几秒后挑了挑眉。
“我们来玩游戏吧。”
赵溪楼翘起一条腿,靠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从扑克玩到骰子,从天南谈到地北,每一次男人想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赵溪楼都会用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呵气,“我还没玩够呢。”
男人迷迷糊糊的,和他整整玩了两个小时,被赵溪楼哄着送了出去,一直到走出房间之前,还在和赵溪楼摆手。
还不等他松一口气,第二位客人到了。
好好好,车轮战是吧。
又是两个小时。
这个客人比第一个要难糊弄多了,赵溪楼和他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最后谈到了休战的事,才让他安分下来。
赵溪楼闭了闭眼,忍痛吐出了些自己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内幕消息,终于熬了过去。
看到第三个客人走进房间的时候,赵溪楼气笑了。
这是要涸泽而渔了。
经理大概是发现了赵溪楼并不好控制,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趁着他没办法退出无限城时,榨干他身上全部的价值。
一样让人觉得崩溃的,还有他的左手。
微妙的疼痛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延续着,到现在也没有消散。
赵溪楼又看了一眼掌心,忽然愣住了,慢慢的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他怎么会有痛感。
他都没有在脑中植入芯片,怎么会有痛感。
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男人就已经撕开了他的衣服。
赵溪楼蹙着眉,猛地将人推开,挑起眉梢道:“别这么急啊,客人。”
“废什么话,老子花钱买你,不就是让你干这个的。”
他欺身而上,贴的越来越近,赵溪楼几乎能闻到他口中并不存在的恶臭。
真是,挺好笑的,赵溪楼想。
嫖客也分很多种,这种精虫上脑的最难搞,一根棒子从下顶到上,把脑子都穿透了,除了生/殖器以外,没别的东西可装。
“我说等等。”
赵溪楼伸出一根手指戳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推开,“咱们先聊聊天好吗。”
“聊你妈*,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级货色,还敢跟我拿乔。”
男人掐着他的脖子,往赵溪楼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又掐着他的头往墙上撞。
赵溪楼双手无力的抵着沙发,感受着令人作呕的热气从背后传来。
有温度的,男人的身上带着真实的温度,甚至没办法让赵溪楼骗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他恶心到止不住的干呕,但是却没有什么东西可吐。
男人狞笑着端起酒杯,往他的喉咙中灌入干马天尼。
他的唇齿品尝不太出味道,好像只是喝了杯有重量的水。
淡淡的杜松子味,却叫他心肝脏脾都在被灼烧。
赵溪楼把它咽了下去,闭眼感受到津液从唇边滑入衣襟。
分明是一杯烈酒,却让他的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因为熟悉。
赵溪楼的眼睛划过酒水单。
干马天尼,基酒是…金酒。
宋执的味道。
他第一次知道宋执的信息素叫什么,竟然是在这种情境下。
男人还要下一步动作,却忽而看到赵溪楼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左手。
他像是发了疯一般,牙齿深深的嵌入了手腕,直到满口血腥。
但是赵溪楼却知道,自己并没有疯,他反而冷静的可怕。
人脑是神奇的东西。
肢体已经断掉了,大脑却以为它还在,错误的感知着已截除肢体的疼痛。
腺体被剜走了,大脑却不肯接受,一遍遍的提醒着主人,不该这样的。经久不歇的反馈着人并不想要的幻觉。
宋执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疼痛,被他无意识的带入了这里。
大脑欺骗了他,告诉他还痛。
于是赵溪楼又欺骗了自己的大脑,施加不存在的痛觉。
下城区,陈旧肮脏的隔间里,结着蛛网的地面上,是席地而坐的宋执。
几秒后,宋执手掌中的那只左手,忽然抽动了几下。
宋执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的抬手,将神经连接器从赵溪楼的头上摘了下来。
“宋执…宋执…宋执…”
赵溪楼双眼失了焦,两手胡乱的往前抓着,可怜的满脸泪痕。
脸颊哭红了,那皮肤却依旧光滑的跟什么似的,眼泪都留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一滚,真像颗颗珍珠。
他不停的喊着宋执的名字,像在叫仇人,又像在叫情人。
咬牙切齿,又亲密无间。
疼痛一来一去,还停留在腕间,疼得他后背汗毛直立,却根本找不到伤口。
赵溪楼伸着两只手来回晃,等着宋执握住。
然后就真的被握住了。
宋执掌心有些湿冷,像是在温暖的地方捂过许久后,承受了骤然吹来的一阵风。
不疼了。
宋执摩挲着赵溪楼的手腕,看着娇气的omega,忽而有些失语。
够聪明,却也太娇气。
“这次够了吗。”
宋执只问。
赵溪楼的嘴唇无意识的张开,圆润面庞被拉长些许,将精致可爱的美,变成了清冷,掺着从前没有过的愁绪。
他蹙着眉,偏头看向身旁,被锁在IR舱里的omega。
杂乱无章,歪七扭八的线,像是怪兽的触角,已经说不清是从他的身上延伸出去,还是被外力插入,摄取他身上的所有养分。
假的,但比真的更令人发指。
他们在虚幻的花海里,麻木的幸福,现实的身体却被困在四方之地,日渐腐朽。
“不够。”
赵溪楼用手背蹭去了眼泪,忽然嘲弄的笑了一下。
他对宋执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算不上恨,也说不上是厌恶,比这些更轻,也好像更重。
他曾崇拜着宋执的。
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赵溪楼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听他的事迹,收集他的照片。
战争形式最严峻的那几年,经常收到全城避难警报。
根本来不及穿好衣服,他只能右手提上早早准备好的避难包,左手牵着莫妮卡,拔腿就跑。
人群一股脑的往避难所里挤,总有些地方人口密集些,不好进,赵溪楼对那些日子的印象,最多的就是缓慢蠕动的人群里,攒动一颗颗头。
那时候就听过宋执的名号了。
昏暗的避难所,人挤着人挨着,一瓶水,赵溪楼和莫妮卡换着喝,还不敢喝多了,只能来回的换着润润嗓子。
硕大的荧幕滚动播放着最新的消息,那位主播声音机械,双眼无神,像在念经。
赵溪楼懒得看也懒得听,直打着哈欠,想赶快解除警报,好回家睡觉。
直到她念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终于像是从AI变回了人类,声音有了该有的起伏,而身旁立刻传出了一片欢呼。
赵溪楼好奇,就问,“你们高兴什么呢?”
“没听到吗,咱们头顶上是宋上将带着苇航舰队去迎战呢。”
“所以呢。”
赵溪楼眨巴着眼睛,“怎么了。”
“噗,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宋上将从无败绩,他在上头,咱们就安全了。”
那次确实很安全,是避难警报解除最快的一次。
赵溪楼知道宋执已经做了不少,但是从白塔中出来,他却仍旧忍不住的对他产生怨怼。
他忍不住的对他希冀,希望他做的更多,希望他成为铜墙铁壁,又希望他有通天遁地之能。
他忍不住的对宋执产生无尽的期望,期望他担得起自己的崇拜。
他想让宋执一口气把那些坏人全都解决掉,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挖了他们的脏心烂肺,又想让宋执赶快把所有omega都救出来,不要再…
不要再让他看着眼前这一幅幅枯萎的躯壳。
赵溪楼抿着嘴唇,眼睛通红的抬起手,握成拳头,忽然意味不明的朝着宋执砸了一下。
宋执:“?”
“你不好,你根本就不好…”
赵溪楼不停的抽泣着,“做的什么上将,连救个人都…嗝…磨磨唧唧的。”
“你不是可厉害了吗…只有…只有和我厉害的本事…”
“还问我够不够…够什么够…还有那么多人…人还在…还在里头呢…你都不打算救了是不是。”
“omega的命在你眼里…是不是…是不是一文都不值…嗝…”
纪伯昂从外头踩着满地的垃圾迈进来,神情微妙的看着赵溪楼,双手环胸道,“小蚌人这么没良心呢?”
赵溪楼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
宋执抬起手,不耐烦的挥了几下,把人撵了出去。
纪伯昂只能长叹了一声。
他家上将攥着那omega的手,四五个小时没敢松开一秒,结果还要被骂。
讨老婆还是真麻烦。
纪伯昂同志从此更加坚定了不婚不育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