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来想去,王明昀没有抓到现行,你和李浩然也尽力遮掩,几乎可以说是没露出一点马脚,他应该只是在试探。
又或许,即便王明昀知道一切,但只要不触发惩罚规则、能够糊弄过去,他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作为大夫问了一些事,我也就答了。我和他……曾经确实相熟,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挽着他的手臂,言笑晏晏,“过往的事情无法更改,但你我的名字只会并列在王氏家谱上。”
这番话的安抚作用很明显。
王明昀假面似的笑容都有了几分温度,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有意义的语声。
那双墨绿色的眼在此刻天光下薄透如无机质的冷感玉石,将你深深刻印。
你解读不出他的口型,王明昀意识到什么,于是抬手抚摸你的脸,“嗯”了一声。
回到王宅时还早,太阳高悬,这还是你第一次进入在这个副本里的住处,与李淑贞的院落没什么大的区别。
药包交给仆从,王明昀符合设定行动去了书房,你不放心丫鬟们,亲自盯着煎药。
极重的中药味使你感到熟悉,尤其被端到你面前时,你闻到几缕怪异的腥味。
是你刚被投放到副本里、在李淑贞房间闻到的味道。
李浩然还特意叮嘱让你根据方子按时喝。
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同类可以杀死同类,杀死你而言于他没有任何好处,利用还更有说服力。
要是为了通关,利用你也可以理解。
闭气一口闷,舌尖尝到苦涩泛腥的余味,你捂着胸口顺气缓劲。
突然浑身刺痛,药盏脱手掉落在地,你双膝一软,跪在了碎渣里。
膝盖的疼痛成了其次,凝滞的空气冰锥一般刺入毛孔,每一寸皮肤仿佛被嵌入蠕动的尖针,你动弹不得,徒劳地捂住发出痛呼的喉咙。
吞咽的动作、气流的震动在喉道来回刮擦,你听见自己拉风箱般的呼吸声,每一次抽气都像在烧红的铁网上滚过。
赌错了吗?
你疼得恨不得晕过去,偏偏大脑又清醒着。
信息有限,你想不出李浩然坑害你的理由。
丫鬟们束手默立,就像看不到你的挣扎痛苦;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你看见一人不疾不徐跨过门槛,随着他的走近,一声缥缈的轻叹与药气一起溢散。
膝盖下的碎瓷片正在被血浸透,湿冷黏腻的触感逐渐清晰起来。
呼吸里铁锈味越来越重,但喉管里的灼痛正在消退——像是有人把扎在你神经上的刺一根根拔出来,抽离的速度比发作时缓慢百倍。
地面传来鞋底碾过碎渣的轻响,墨色衣摆垂落,离你撑在地上的手指只有毫厘。
他蹲下来时带起的风里携着血的气味,你后颈寒毛全部竖立,仿佛被天敌盯住的猎物本能地绷紧脊椎。
视线在渐渐恢复,你看清他腰间垂挂的蛇形玉佩,流苏随着呼吸频率微微晃动,接着是搭在膝头的手——骨节分明,苍白修长,手背上游动着似有若无的阴影。
最后视线落到他的脸,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地将王明昀的脸印在瞳孔。
他的眼睛是最引人注目的,初见你便对这双像狼又像蛇的双眼印象深刻,这样近的距离,你看见他瞳孔深处浮着极细的血丝。
鼻尖冒汗,喉间忍不住发出断续的抽气声。
明明他只是安静地半跪在面前,你却感觉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成了实体,沉甸甸压在后背上。
丫鬟们退到墙根变成模糊的影子,怪异地扭曲着。
“我甚至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你便如此狼狈。”
他就在你面前,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沉闷模糊,带着异常的回声。
这才是真正的王明昀、也不对,这才是“他”真实的一角。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边仍旧蕴着几分没有情意的笑。
无论他表现得怎样热衷于这设定好的夫妇扮演游戏,但非人终究是非人。
封闭环境里积聚的有害气体,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丧失知觉。
而怪物聚集的规则怪谈副本正是这么一个封闭的环境,你在副本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丧失知觉被同化。
是从什么时候你的知觉变得迟钝的呢?你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差点被捉奸时,你那时便觉得王明昀不再冷得尖锐。
现在他同样是不冷的,动作、语气、表情也都与之前没什么差别。
区别只在于覆在你知觉感官上的膜被撕去,知觉复苏,你前所未有的敏锐。
呼吸变得顺畅,随之而来的是可怕的清醒——现在能清晰感知到他袖口暗纹摩挲衣料的沙沙声,甚至能数清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次数。
所有感知被放大到疼痛的阈值,而他就是引起风暴的中心。
“夫人实在是太脆弱了,只是身处这个环境都能让你如此痛苦。”
“成为和我一样的……”
“有什么不好吗?成为我的同类,不必担心人身的湮灭,和我永远在一起。”
你微微摇头,忍着喉咙里的灼痛艰难吐字:“永远充满太多不确定性。”
“……我说过,我的名字、会和你的、并列在王氏家谱上。”
认识这个副本就足够了,你的脚步不该停滞于此。
“好狡猾的人类。”他叹了一声,呼吸间的冷气拂在你脸上。
他越发向你靠近,身上的痛楚在消退,每一个毛孔却在叫嚣危险快跑,你冷汗涔涔,却无法移动分毫。
“夫君,你纵然有能力再次重启,可无论多少次,我都无法允诺你永远。”
“……好吧,我知道了。”
王明昀摸了摸你的鬓发,“我不再会做多余的事,你也要扮演好你的角色。”
规则第七条:你和你的丈夫王明昀感情很好,你很依赖他,但是……
你顺势在他手心蹭了蹭,微笑道:“夫君,你快去温书吧,不过是打碎了茶盏,我能处理好的。”
但是王明昀忙于准备科考,不要太打扰他。
王明昀伸手穿过你的膝弯,将你抱起,“在那之前,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他的怀抱像寒冰浇筑的囚笼,冷意一点点蔓延。
好在没有持续多久,王明昀把你放到床上就走了。
看着他离开,疼痛减退,包括被瓷片刺伤的伤口都在愈合。
身体情况在好转,热流漫遍四肢百骸,胸腔内心脏不规则的跳动奇异地沉稳和缓下来。
你觉得安心,却又毛骨悚然,手搭在胸口,完全僵住。
这种异样感……仿佛里面跳动的不只是你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