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北狄内部并不和睦,各个王子之间明争暗斗,不过有大王压制,尚且安稳。”
“我的主子心善,常常吃亏,可他从不在乎……”
“直到……罢了……”
银秋瞳孔轻颤一瞬,紧合双眼,咽下喉中滚烫血腥。
“那日我接到密令,于十八日接应秦维,他会将书册给我,我要在两天内誊抄一份,传回北狄。”
银秋拍拍胸口,将气息喘匀。
黎云意看着银秋泛红的脸颊转白,皱褶眉头替人轻拍后背,黝黑瞳仁中浸满担忧。
“可誊抄书册凶险,为何要你做?”
银秋在黎云意圆润瞳孔中看见了昏黄的自己,指尖抓紧胸口衣衫,似哭似笑:
“在狱中才想明白,我活不了的,从与秦维接头那时,他们便想我死……”
“若是你们没有抓住我,不日他们便会放出消息,引着来官府来查……”
“若是你们更早抓住我,暗中监视我的其他暗探便会提前出现,悄无声息带走原版书册。”
“无论如何我都会落在官府手中,他们不怕我泄露消息。”
“因为隐于邺京的暗桩,我什么都不知道……”银秋笑笑,拼命吞咽喉间腥热。
狱中随着皮肉一并绽开的,还有银秋的思绪。
黎云意有点想不通:“那为何今夜沿路会有黑衣人暗杀你?为何要你死?还有这书册到底有何用途?”
银秋喉咙发痒,她抬手附在嘴边压制轻咳,又将沾血的掌心握紧,自然垂下。
“答应我件事,就告诉你个秘密,好吗……”
黎云意直视银秋脸庞,看出了她在银秋脸上从未见过的,死一般的沉寂,与倾诉遗言的悲凉。
她不由得点头。
“你们院门口,距正门左侧二十步处……埋有机关盒,你等……风平浪静,去……我,我告诉你机关密文……”
银秋强撑着坐起的身子渐渐无力,向前晃去,黎云意将她稳稳扶在自己肩头,听她在自己耳畔,一字一句,吐息艰难。
“求你……求你把盒中东西……藏好……便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银秋再也忍不住,无尽咳意夹杂血色,无意间喷涌而出的血迹染红黎云意整个脖颈肩头。
黎云意几乎从床边弹开,起身拔腿往外跑,身后银秋没能及时将她抓住,伸出的手臂慢慢垂落床榻边。
“朝阳——”
外面天色未明,东方天际湛蓝中透着层层月白。
黎云意向着临近的院落飞奔,顾不得自己浑身狼狈的样子,和那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泪滴。
她一路高声喊过,将南府院众人叫醒,除了程朝阳。
苏宁安披着外搭推开门,见黎云意的样子心头一惊。
季澜清撇头一眼,果决向着隔壁院子而去。
“朝阳……朝阳……”
黎云意扑上最里面房门,双手拍打几乎用尽全力,染上哭腔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不是说了……”
程朝阳不知睡了多久,再次被叫醒,脸黑得吓人。
她“啪”一声拉开房门,怨气冲天,开口骂人前瞄见黎云意血红的肩头脖颈,生生将脱口而出的愤恨咽了下去。
黎云意见状,扯着程朝阳抬腿就跑。
看着方位,程朝阳心中了然。
银秋侧躺在床榻上,被褥搭在她下半身,发丝尽散,额头渗出点点汗迹,压在枕边的半张脸上染尽血迹,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
程朝阳扒开围在床边的木头们,按上人垂在床边的冰凉手臂,回眸穿透众人,望向窗边药箱中的银针。
良久,她收回视线,将人手臂塞回被褥,缓缓起身,放弃般叹息:
“心脉尽碎……没救了。”
季澜清偏头,见呆站在苏宁安身边,泪眼朦胧双眸泛光的黎云意,将心头言语咽下。
黎云意怔怔靠近床边:“怎么会呢,她方才还好好的……”
银秋仅剩一丝神识,她辨别许久,听见黎云意那熟悉的语调,双眼勉强眯开条极窄的缝隙,费劲力气,只勾得动手指。
黎云意余光瞥见,立马吸吸鼻子坐下,俯身贴着床沿,将自己耳畔送近银秋嘴边。
银秋双唇翕合,气若游丝,重重气声环绕耳边:“日后……交给……六王子……”
黎云意不管听见什么,一律疯狂点头,期间泪珠不小心甩在银秋脸颊上。
银秋感受不到这抹温热,她阖紧双眼,扯不开唇角,“还……没能……见……他……”
“他?”黎云意恍然间直起身,“锦囊,玉钗与锦囊……”她偏头,视线去找邱时序。
邱时序眸光一闪,对上黎云意湿润眼眶,点头的同时脚步朝外,飞速消失在屋中。
黎云意抬袖擦擦脸,对着银秋又摇又晃:“再等等吧银秋姐姐,再和我说说……你那锦囊中是……”
面前之人了无生气。
“不是说告诉我个秘密吗?骗人的……”
这夜倾盆暴雨停得无声无息,天色亮得同样无声无息,黎云意怔怔起身,与大家跨出门槛时,正见东方山边隐隐冒出日头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