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毕竟沾染了魔族血统,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小时候羽若上仙还在时,他是懵懂无知,一心向善,长大后他便愈发冷血,偷盗劫人他能毫无波澜,杀人放火他能坐岸旁观,却唯独最看不惯恃强凌弱。
他小时候周围净是些欺软怕硬的无用之人,只敢用些三脚猫功夫欺负弱小,没有任何真本事。魔尊不在时他们便聚集一帮魔修指使自己干这干那,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不听便打,那时他还未开始修习灵力,即使天资再聪慧到底也是双拳难敌四腿,反抗不过,换得更加残忍的打骂。
盛晔那时也是第一次知道人有两幅面孔,甚至还以为是分裂了或双生子,前一天还把他往死里揍的那群小魔,第二日在魔尊面前竟是低声细语的,面带讨好微笑,一口一个“少尊”唤他,殊不知昨日骂他杂种的是谁。
邬玄烛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人情绪的变化,他安抚似的用手拍了拍盛晔的后背,低声唤了他一句,在对方不加掩饰的狠戾目光下放缓声音道:“先出去再说。”
邬玄烛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卷书上记载,若是陷入无缘梦的人过完了第一次所有梦境,还未耗尽灵力而亡,那便会极大地反噬布术人的身体,那个时候出现的混沌空间便是破解无缘梦的绝佳时段,若是攻破了,那不仅自己得以脱身,施术人也有极大可能即刻因倾尽灵力而毙命,但若是没有攻破,那下一轮更加残忍的梦境将会接踵而至。
邬玄烛面上风轻云淡,内地里却已经将计划都布局好了,只待混沌空间一出现,他便能保证自己和盛晔出去。
盛晔也知道自己此刻过激了,平复了一下,才对邬玄烛说:“我知道,没事……”
只是他出去后必定要将此二妖给治了。
邬玄烛又看了他一会儿,眸光沉沉的,烛灯照在他的眼底,映出盛晔俊美无俦的脸,乌黑发鬓,深邃眼窝,高挺鼻梁,薄唇微提,一丝一毫都仿佛是上天精心雕刻之作,只是此刻他饱含灵气的眼睛黑得犹如无底洞,像是在疯狂酝酿着疾风暴雨,随后又在自己的克制下平静下来。
邬玄烛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移开目光,暗念自己过于失礼,若是叫人察觉,他这个做师尊的脸往哪搁。
自己的脾气不行,眼光还是不错的。邬玄烛如是想道,大概也忘了自己第一眼是因为看中了他的相貌才同意让其加入师门的。
洞里明暗交加,狭长的隧道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变样的风啸声,吹起湿潮烂臭的空气,带起一阵阵恶寒的气味。
春姨还在同她的眠儿兴致勃勃地说着这几日闹春楼的趣事,一会儿是什么人几百年没看过女人似的,见到了美人,眼睛都盯直了,合不拢嘴,涎水都滴衣服上了还不知道,两只脚定定地站在那也不走,脑袋随着美人变换方向,就差一头扑到那美人裙摆下了。
一会儿又是酒楼来了个俊俏的小公子,个头很高,约莫八尺,说得一口流利话,直把楼里姑娘们哄得心花怒放,一个一个都娇俏地试图挤到他怀里打趣儿着玩,不停地陪着酒,到后来深夜了,大多客人都走了,他却还赖着没走。
春姨讲到这“嘿”的一声,道:“你猜怎么着,这男的空生的一副如玉冠貌,竟是个穷小子!装的和个贵公子一样,骗吃骗喝!”
眠儿听完焦急地叫了两声,春姨摸着它的鼠头,道:“那是自然,哪有喝白酒的道理,我便将他给扣下了,待你回去看看。若没人来赎,便留着给我当下人。”
眠儿还要再说什么,却倏地听到洞穴传来一声堪比天雷的巨响,紧接着一阵剧烈震颤传来,地动山摇的,好似地龙翻身泉涌海溢,木桌经不住这强烈的震动已经散架了,小红狐狸畏畏缩缩地用毛尾巴卷住自己,尖尖的耳朵也耷拉下来,“轰——”的一声,这洞穴连着隧道竟一起塌陷了!
呛人的浓烟里夹杂着碎石粉末,弥漫着挤进空气,压缩着空间,邬玄烛以为是这梦境突然又断了,急忙撑起结界将自己和盛晔护住,压下被吓了一跳而比平常快一些的心跳,等着下一个到来的梦境片段。
然而几分钟过去,等浓烟尽数散去,天光乍亮,邬玄烛和盛晔往外看去,哪是什么变换梦境,分明还在这一次的梦境里,而远远逆光站着的,竟是远在上仙界的静翕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