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夏深吸一口气,点击“确定”键,关闭了网页。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好像点击的不是“确定”,而是与未来达成了某种协议,要将自己交付予对方。
有点奇怪,贺长夏想,但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
今天家里很热闹,关系近点的亲戚都来了,贺长夏的老师同学也来了,把店里挤得像开业一样热闹。
她爸正在后厨忙个不停,她妈在忙着招待客人,真正的主人公贺长夏反而躲在杂物间的角落里。
从早上起来她就被迫跟各种人微笑,收了红包要说谢谢,来了客人要打招呼,亲戚有问题要解答,忙个不停。
今天是她的生日宴,也是她的谢师宴,她该高兴。
但是今天过完,妈妈就要准备离开了。
这大概是她们一家三口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但是,却是和这么多人一起。
“长夏,长夏……你在哪?班主任来了,快出来打招呼。”
“好。”贺长夏拍了拍脸,使脸上的肌肉松弛些,能挤出一个不失礼的微笑来。
班主任万老师是个和气的中年女人,可能是因为还没结婚吧,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万老师上来轻拍了下贺长夏的肩头,“长夏生日快乐,你的志愿填了什么专业?”
“填了n大的心理学专业。”
万老师点点头,“n大的心理学专业挺出名的,不错。”
贺长夏引着老师去包间里落座,“老师先坐一会,大概十一点上菜。”
“好,你去忙吧。”
贺长夏紧跟在母亲身边,扮演一个听话的女儿。
就这样吧。
最后一天了。
她只请了三四个关系亲近的同学,饭后大家交换了下未来的去处,才发现“一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晓君要去首都,兰兰南下,宛白最远,要去东北。
大家的专业也是五花八门,要不是听家里的意见,要不就是选择热门的专业。
“那……长夏你为什么选了心理学专业啊?”
“唔,因为听起来挺好玩的,我姑姑也说,感觉这个专业会适合我。”
“但是心理学听起来很难啊。”
“你学的计算机技术听起来更难吧。”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其实她们也不太了解这些专业后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并不影响她们现在快乐。
晚上回到家后,王华黎女士将今天收的红包数了数,记在礼金簿上,然后交给了贺长夏。
“呐,都是给你的。”
那么厚一沓现金,贺长夏压根不敢收,“不要,我弄丢了怎么办?”
“你收着,等爸爸回来,交给爸爸,让他给你存起来。”
王华黎将现金放到桌上,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这个红包是妈妈给你的,祝我们长夏十八岁生日快乐。”
贺长夏眼睛一酸,将红包推开了些,“我不要。”
那个红包那么厚,妈妈肯定装了很多钱。
“怎么?嫌少?”王华黎温柔地笑笑,“本来是想给你转账的,但是想想,也该让你体会一下数钱的快乐,祝我们长夏以后都能数钱数到手软,不愁吃喝。”
贺长夏揉了揉眼睛,压下心里的情绪,话到嘴边还有点说不出口。
“我不是嫌少,你,你明天就走了,你要是没钱怎么办?”
爸爸继续开店,长夏还有爸爸还有姑姑,还有爷爷奶奶,可是妈妈要走了,要去找自己的活路,她得多带点钱出去。
听到这个理由,王华黎的眼睛也开始慢慢泛红,“长夏,妈妈不缺钱,你放心拿去。”
贺长夏固执地摇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王华黎将红包硬塞进她手里,“拿去买漂亮裙子拿去换新手机新电脑,或者想出去玩,也都可以。”
贺长夏抱住母亲,使她不能看见自己的眼泪。
“妈妈,你走了之后,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王华黎轻笑一声,搂住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我永远是长夏的妈妈,爸爸也永远是你的爸爸。虽然爸爸妈妈离婚了,但不代表长夏的出生不是错误。等妈妈稳定下来之后,就会给你发消息的。”
贺长夏吸吸鼻子,靠在母亲肩膀上点头。
王华黎拍拍她,“好了,都十八岁了,是大人了,不能随便掉眼泪了。”
“就哭。”贺长夏红着眼睛小声抱怨,“谁规定的十八岁就不能掉眼泪了。”
王华黎用指腹刮刮她的鼻子,“那现在,愿意收妈妈的红包了吗?”
贺长夏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她当着母亲的面拆开红包,里面有零有整,大概是凑了个吉利数字。
贺长夏将零钱留下,将剩下的都还给母亲。
“我要这些就够了。”
王华黎还想再劝,贺长夏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你再说我这个都不要了。”
“行。”王华黎摸摸她的头,“我都帮你存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来找妈妈要。”
贺长夏再一次拥抱了母亲,“我今天能和妈妈一起睡吗?”
王华黎轻声道:“最好不要长夏,妈妈明天要早起。”
“我也可以早起。”
“但是你在的话,妈妈怕自己舍不得走。所以,明天也不要去送妈妈了。”
贺长夏抿了抿唇,有点想哭,又忍住了。
她记得陈寻雁跟她说过,如果是女方执意要离婚,而男方不愿意,那就说明女方离了婚会过的更好,而男方离了婚生活品质会下降。
“好。”
“很晚了,快去睡吧。”
贺长夏抱着母亲依依不舍许久,最后终于松手。
人小有人小的好处,人小,你说的话不好听,大家也不会怪你。
但人小有人小的坏处,人小,你说的话有道理,大家也不会听。
她突然有点想念起陈寻雁来。
不管是十八岁的贺长夏还是二十七岁的贺清溪,对陈寻雁来说,只要她不想,她就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