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雁正在用开水壶烧热水,听见这话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很短很快速,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贺长夏立马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不行。
她还不死心,继续游说:“我真的生病的时候就想吃泡面,不是嘴馋,你就分我一小碗也行。”
说完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小的手势。
可惜陈寻雁铁石心肠,贺长夏说不动她。
她只好眼巴巴看着陈寻雁撕开包装袋,加入调料包,倒入开水,然后用kindle盖上碗。她又打起冰箱里那份没动过的火鸡面的主意,陈寻雁不知道怎么,明明背对着她,却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想继续去医院你就吃。”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她像被拎住了后颈皮的猫一样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长夏撇了撇嘴,对着陈寻雁的后背做了个鬼脸,然后老老实实去盛自己热好的白粥。
两人各自占据了小圆桌的一边,贺长夏眼巴巴望着陈寻雁面前的泡面,有一搭没一搭搅着碗里的粥。
陈寻雁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贺长夏却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她的眼神就像在问:你怎么还不吃?
贺长夏为自己开脱,“烫,凉一会。”
一个等粥凉,一个等面好,都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温度。
可能是生病的人情绪会比较敏感,也可能是贺长夏本来话就不少,等待泡面泡开的时间里,她突然起了谈兴,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身体可差了,三天两头生病,感冒、发烧、咳嗽,中药、西药换着来,我妈常说,我小时候让她操碎了心。”
“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也可能是再大一点的时候,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一次我病得格外严重,那时候我们家还很穷,还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老家,我烧得特别厉害,我妈说我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发抖。我们去镇上的卫生所输完液回家之后,我妈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泡面。长大以后我妈还问我为什么当时会说想吃泡面,是不是为了给家里省钱,我说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当时就想吃泡面。”
贺长夏的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怀念的笑容来,说到最后一句时的语气甚至有点耍无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向妈妈提无理要求的时候。
“然后我爸就骑着摩托车出去给我买泡面,我妈抱着我坐在柴火灶旁边取暖,就是那种土灶,你见过吗姐姐?”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在胸前画了一个圆,“用砖垒起来的,敞开的那种,烧的是山上捡的树枝。我奶奶在大铁锅里烧水,我爷爷说光吃泡面没营养,去鸡窝里拿土鸡蛋。那个就是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甚至都不是桶装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偏偏想吃那个。”
“我现在只记得柴火把人身上烘得暖暖的,火光特别好看,炸出的火星子都像流星一样,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流星,是不是比白色的要好看一点?我妈用毛毯裹着我,火光把她的脸照成橘黄色,我们两个的影子、还有奶奶在灶边的影子,都被映在墙上,拉得特别长。那时候是冬天,我爸买完泡面回来,肩头都是雪,他蹲在灶边取暖,一边跟我说:‘囡囡想吃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去买’,我爷爷拿了鸡蛋回来,也守在锅边。我们一家人,在冬天,等水开,煮一碗泡面。”
“如果按照八百字作文的要求来写的话,结尾最后一句应该是,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好吃、最温暖的泡面。”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已带出一点惆怅。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家里有钱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了,父母却不愿意一起过了?
贺长夏的眼眸开始湿润,就像流星等待坠落。
陈寻雁一个字都没应,但一个字都没漏听。见贺长夏神伤,将一旁的抽纸拖过来,摆在她面前。
贺长夏鼓了鼓腮帮子,脸上的神情有点傲娇,像是要借此来展示自己的了不起,“我可没哭。”
这点小小的了不起陈寻雁并不放在眼里,但是也不妨碍她觉得,对面这个小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爱。
陈寻雁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她平常不怎么笑,一笑起来,五官生动许多,美貌更上一层楼。
贺长夏又不知死活地凑过去调戏,“姐姐,你笑起来更好看,应该多笑笑才对。”
陈寻雁不应,移开盖在碗上的kindle,搅了搅碗里的泡面,预备开吃。
贺长夏往前倾了倾身子,最后一次尝试,“姐姐,真的不分我一点吗?”
薄薄的水雾伴随着搅面的动作升起,横在两人中间,贺长夏听见陈寻雁的声音,像雾一样又轻又薄。
“不。”
贺长夏有点不满,“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一点都不分吗?”
陈寻雁低下头望着碗里酱色的汤,“下次吧。”
今天家里没鸡蛋了。
“行吧。”贺长夏嘟囔一声,不再执着。她撕开那包去过医院两趟、送过两次最终来到她手里的榨菜,倒进小碟子,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配着碗里的白粥。
如果生活吃不到糖,那来包榨菜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