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去,没我授意,他是不会同意的。”
“阿爹!”她猛地推开书室的木门,将那在窗前写字的林佶,吓得双肩一耸,笔尖结结实实杵在纸上,墨染了大片,“我要去西南!”
赵佶叹气,有些惋惜这幅字,“你娘不同意的事,爹也无法做主呀。”
“我只想去看看秋色山景而已,我都没离开过皇城……”萧白玉嘟囔不满。
赵佶放下笔,将小小一只的女儿抱在怀里,抱着她在书室内转悠,耐心哄道:“这次生辰不行,那便下次。下次爹爹一定站你这边,帮你说话。等你年岁大些,我们全家陪你去看如何?”
“当真?”
“只要是你想要的,爹爹都会给你。”赵佶点头,柔声哄道:“这是爹爹的新画。你不是想试试新做的珊瑚印章吗?来,盖在爹爹的画上。”
萧白玉不满嘟嘴,她摸上那副白鹤图,认真感受着指腹下,矿物颜料的颗粒感,“不止这幅!我要在阿爹所有的字画上,都盖上我的章!”
“这么任性呐?”
“快点,快点嘛!谁让你这次不帮我劝阿娘……”
瞧见他可算是转移了女儿的注意力,林佶哪有敢不依的理,“好好好。爹去帮你取章。等明日你的生辰,你见到爹爹送你的贺礼,你定会更欢喜。”
“是什么?”
“惊喜怎可提前透露呢?”
“哼。”萧白玉冷哼嘟囔,“我真正想要的,你们都不给我,谈何惊喜?”
林佶继续哄道:“明天见了,才知分晓嘛。”
萧白玉气鼓鼓的在每一副字画上,敲下印章。之后又乘着阿爹没留意,在字画背面悄悄画上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王八。
她六岁的最后一个夜晚,在十分不满的郁闷中度过。
翌日。
她的七岁生辰。
萧白玉眼睛一睁,一堆丫鬟如洪水般涌了进来,簇拥着她梳妆打扮。还未清醒的她,慵懒抬手让丫鬟们服侍穿衣。
当她们为自己带上沉重的礼冠时,萧白玉皱眉睁眼。
礼冠中心作六朵宝番莲花,花蕊中镶着数十颗颗艳红宝石。宝石两侧饰有掐金丝凤凰和如意云纹。
这冠不仅气派,寓意也十分美好。但她却不甚喜欢,只觉俗气,“我不喜金物,太重了,换一个。”
“回小姐,此冠被佛寺大师开过光,可佑人平安顺遂。夫人特地吩咐了,小姐生辰宴定要佩戴此冠。”
萧白玉这才皱眉接受。
折腾完装扮,她拖着沉重的一身去庭院上香祷告,又去父母处行礼。阿娘满眼欣慰喜悦,她的女儿又长了一岁。萧白玉不以为然,她还念着昨日阿娘没应允自己的事。故而十分任性的在她面前绷着脸。一副使小性子耍脾气的模样。
萧宅占地数十里,却坐满了宾客。按理说,一个小孩的生辰,本不该来这般多人,这其中甚至还有沾亲带故的长辈。可因她是别人想攀附的萧氏独女,这些家中有子的官宦人家,更是带着儿子往她身前凑,尽管他们热脸贴冷屁股,也乐在其中。
看着他们殷勤又精明的模样,萧白玉也决定耍耍他们。下台阶时她故意抬了下手,示意人扶。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的手,便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
瞧见这些贵公子狼狈又讨好的模样,萧白玉眯眼狡笑,从中挑了个模样不错的将手搭了上去。
今日她过的如众星捧月般,但却因她小小的要求未被满足,她觉得,也不过如此。
……
入夜宾客散去,丫鬟们拿笔记录着屋内一大堆贺礼,满脸艳羡,“小姐,光是贺礼都堆了好几个屋子,更别提旁的了。”
将记录在册的贺礼搬入库房的丫鬟道:“如今咱们萧氏势头正盛,日后小姐也要招婿,那些有歪心思的小门小户,可不得抓着萧氏贵女生辰百般讨好。”
“说的招婿,小姐可知一桩趣事?”
萧白玉抬眉,“是何事?说来听听。”
“奴婢在萧府呆的久,小姐其实有一桩‘指腹未婚’。”丫鬟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几年前先皇还在位时那位太子还未被血洗满门。太子太子妃与咱们夫人十分交好,太子妃孕时曾言,若她生下女儿便嫁于小姐兄长。若她生下儿子,便等夫人诞育一位小姐,让他们儿子娶回家去。可还未等太子妃腹中孩子落地,太子满门便……”
“此等言论休要再提。最近不少士族接连入狱,此等事,莫要再提了。”
“是,小姐。”
丫鬟们相继沉默,继续收拾着成堆的贺礼。有个丫鬟打开了一个锦盒,“哇,这张大人送的满盒南珠,好漂亮……”
话音刚落,便有一推丫头凑上去看,屋内又响起叽叽喳喳的热闹声。
萧白玉轻轻扫了眼那盒东西,漫不经心道:“送你们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说罢,丫鬟们美滋滋拿起珍珠,放于烛光下仔细观察着它散发的温润色泽。
与这些得宝物欢天喜地的丫鬟不同,林白玉闷闷不乐。爹爹送的是彩玉雕琢的四季景观,不管多么的栩栩如生,也不及那真的山川秋景一二。她将彩玉放置一旁,挥退诸人,独自出门散心去。
路过单独摆放哥哥灵位和画像的屋子时,她瞧见有昏黄人影被烛光投去了窗上。她轻轻迈步靠近,从窗缝中窥探屋内。
待得看清人后,萧白玉诧异的红唇微启。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打了巴掌,火辣辣的,难堪无比。
是阿娘。
她在哭泣。
往常也便罢了,为何偏偏是在她生辰这日,在哥哥灵位前哀伤哭泣?
难道阿娘更希望,今日过生辰不是她,而是哥哥?
仿若美梦惊醒般,她心里开始升腾出对眼前景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