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园中落叶纷纷,景致萧索,唯独平湖旁那片银杏林,迎来了独属于它的季节。
金黄缀满枝头,一缕秋风,洋洋洒洒。
这日赵漱阳闲来无事,邀姜泠前去赏秋。
得知姜泠会再多留些时日,赵漱阳自是十分欢喜,但实则这大半月,她拢共也没见过姜泠几面。
一则是近来姜泠忙着照顾姜安,本就分身乏术,她自不好多去叨扰。
二则,却是因近来她爹爹阿娘替她请了个女师,说什么她已及笄,不可再这般顽劣下去。
如今女师日日看管,拘着她学规矩,她自小六艺不通,女师见她对琴还稍稍有些天赋,便自作主张教她学起了琴。但原本尚有些兴致的东西,如今日日被逼着练,也只觉苦闷。
这些时日,赵漱阳可谓身心俱疲。
今日好不容易女师家中有事,告假回家,她才得了空来寻姜泠。
近来姜安心绪逐渐稳定,又有岳真多加照料,姜泠也终于能有几时空闲。左右今日无事,便应了赵漱阳的邀,带着秋杏去平湖赏银杏。
直至姜泠亲眼见了那片银杏林,才知赵漱阳所言非虚。
碧水黄叶,晚来惊秋。
身处于此,踏过满地金黄,看着头顶纷纷扬扬的落叶,仿佛心中郁气也一扫而空。
姜泠不禁抬手,接住一片小扇般的叶,慨然道:“当真是一叶知秋。”
也是在此,她才后知后觉光阴流转,又是一秋。
赵漱阳被闷了半月,今日难得清闲便尤为兴奋,蹦蹦跳跳着踩着黄叶,又捧起一团高高洒落,笑如银铃,清爽灵动。
姜泠莞尔,只道这些时日女师教的,只怕赵漱阳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但她觉得如此也并无什么不好,若将来赵漱阳中意之人当真因着规矩嫌恶于她,那不嫁也罢。
世间女郎千万,何必都拘成端庄淑雅一种,自该百花齐放才好。
正如秋杏天真懵懂,赵漱阳明媚开朗,各有千秋。
她在树下石桌旁坐了,看着赵漱阳与锦书和秋杏玩笑打闹,也被感染,难得笑得开怀。
便是数米外,也能闻得这头的欢快。
姜安摸索着平湖旁的雕栏,愣了片刻,跟在他身后的仆从见状,探头朝银杏林瞧了一眼,小心禀报道:“是女郎们在林中玩耍,郎君可要过去?”
说着,仆从上前欲扶他一把,只是手刚刚碰到姜安,便毫无意外地再次被他挡开。
姜安一手凭栏,一手推拒,声音冷淡:“不必,我说过今日让我自己走,便是摔了跌了,也无需你扶。”
仆从闻言心中微叹,却只垂下头没再说话,规规矩矩跟在姜安身后,谨防他不慎跌入湖中。
这仆从是赵骞派来照看姜安的,但与姜安相关之事,都有姜泠亲力亲为,更有宫中太医悉心照料,姜安也喜静不喜闹,因而他并无太多事可做。
可今日他原本只当姜安又会在屋中静坐,正欲去办些旁的事,却忽然被姜安唤住,说他要去府中走走。
虽心中惊诧,但仆从也未曾多想,只是上前扶他,准备去近些的庭院转转。谁知姜安一把拂开他,不容置喙地吩咐让他远远跟着,不许他搀扶。
于是这一路走来,眼见姜安磕磕绊绊,甚至在下阶梯时摔了一跤,看得他心惊胆战也不敢上前。
方才远远望着赵漱阳与姜泠,仆从才松了口气,以为姜安会暂且歇了自己摸索行走的心思。谁知即便如此,姜安仍是不假思索地依着雕栏,循着声儿往银杏林而去。
仆从无法,只得跟上。
而银杏林这头早已闹成一团,赵漱阳更是将规矩礼仪抛之脑后,跪坐在地玩得正欢,若非有锦书拦着,只怕她都能躺到地上去。
姜泠亦半蹲在地,正从满地金黄中挑选着形状完整的叶片,想着以此做朵花给赵漱阳和秋杏玩。
正细心挑拣着,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迟缓的脚步声,脚步很轻,仿佛带着些许迟疑。
姜泠起身看去,就见姜安双手直立,在虚空中不断摸索探寻着,踉跄着往银杏林走来。
她下意识想上前,却在瞧见仔细跟在其身后三步远的仆从时,停了步子。
自从姜安来了赵府,从未出过晚居,整日在屋中发呆,除了她与岳真,他并未见过府中其他人。他将自己锁在自认安全的范围中,排斥着来自外界的一切。
姜泠并未勉强,也知无法勉强,只等着他有一日愿自己走出来。
直至今日此时,看着姜安兀自摸索,身后仆从也只不远不近地吊着,就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于是她只是站在原地,笑着朝姜安唤了声:“安儿,阿姐在这里。”
赵漱阳听见声音,也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