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湿气在手掌处化开,李欣彤面色煞白,浑身都在战栗。
“啪”应声响起,刚掏出的手机,被抖掉入驾驶座夹缝。
她一边撑着顾俞,一边伸手去够。青筋自手腕处凸起,指尖被夹缝磨得通红。
“呼,呼…呼”,沉重的呼吸声自胸腔发出,震得支在肩膀上的人斜斜倒下,刚好够到手机的手掌撑住他的脸庞,缓慢扶起,重新搭于肩上。
汗湿的指尖按在脏污的手机上,拨出了求救电话。
经过快速沟通,她极力保持冷静,按照医生的嘱咐,一直让电话挂线,维持畅通,等待他们的到来。
平房外的空间静若无人之境,她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盯着他的侧颜,脑海里一片空白。
顾俞被送进了手术室,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感觉到没钱的窘境。
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缴费大厅一抹单薄的声音在原地打转。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该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打不通,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打得心灰意冷,对家人的最后一丝期翼破灭了。
她缓缓下坠,蹲在墙根处双臂环腿,头埋在臂弯里,企图获取片刻温暖,但仍旧抵不住本能的颤抖。
“李欣彤?”
李欣彤抬起肿胀的脑袋,对上一双惊诧的眼眸。
她静默了一刻,起身抬脚准备离开。牵挂的人正在手术室里,容不得她浪费太多时间。
江浔眯眼审视苍白无力的她,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戏谑道“怎么了,我可以帮你”
手被重重甩开。
“无福消受,江少爷”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接受他的帮助。
后来联系了丹姐,班主任,甚至打车去找了谢筑,上天总不会把事情做太绝,让她在台球厅找到了谢筑。
最后谢筑出了大头,凑齐了零头,交费才算得到暂时安定。
党史谢筑在台球厅跟几个美女插科打诨,看到李欣彤第一时间,本来想问顾俞请假做什么去了。
他话未说出,便注意到快破碎的她,嘴唇灰白,全无血色,浑身发颤,语气颤抖的恳求
“谢哥,顾俞出事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求求你了…”
这画面现在还在他脑海中回放,经久不散。
急救转普通病房。
谢筑拉开帘子,将餐食塞进李欣彤怀里,也不管凳子上的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
“医生说余下血块散了就好了”
“先吃东西,有体力才能照顾人。”
说完给她留了号码,说有情况联系,太晚他先回去了。
午夜十分,病房格外安静。
女孩将餐食放置在床头柜上,上半身慢慢匍匐在病床上,脸颊贴着顾俞冰凉的手掌,盯着病房白色墙缘发呆。
连续两天他都没有苏醒。
谢筑期间来看望过,医生口述情况明朗,他就安心等着,时不时劝慰李欣彤几句。
第三天傍晚。
床上人眯着眼慢慢睁开,刺眼的灯光晃得眼睛发涩,顺着手掌处的束缚望去。
少女睡着了,黑色的发旋折射出微光,很安静,眼底泛着点点青黑。
他想出声,嗓子干哑,试了几次终于传出沙哑的嗓音
“李欣彤”
少女心中牵挂,本就睡得不沉。听到呼唤,便醒了。
她睁开眼睛痴痴地望着他,仿若静止。
顾俞眼眸深处藏着浓浓的墨色,似星际黑洞引人入胜,里面带着星星点点的碎芒
“吓到你了吗?”
“我没事,你还好吗?”
原本表现平静的人,冷不丁被关心,突然大怒
“总是问别人好不好”
“你呢?你好不好”
假装坚强的心房在大吼之后瞬间破防,刹那间所有的委屈一般脑的涌上心头,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她极力想要控制,却越是压制,眼泪越是汹涌,不住的打着哭哭隔。
她觉得有些丢脸,总是在他面前那么狼狈。
“我不想哭的,不知道怎么,它自己就掉下来了”
说完止不住情绪,还在低声呜咽。
往常看到那么滑稽的她,他必是要调笑一番的,眼下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坐起身,他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
感受到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从他颈间晕开的湿润处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
顾俞轻拍怀中人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直到抽泣声停止,直到她如鸵鸟般在他胸膛乱蹭,用他的衣服蹭干湿润的眼眸。
怀中人红着眼眸推开她,身侧的小手用力在他胸口锤了一下,眼含复杂情绪,撇过眼生闷气,不理人了。
“嘶,李欣彤,我疼!”他表情扭曲,看似痛苦极了。
“伤口疼吗!我现在就去叫医生”站起身就要去按床头响铃。
顾俞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鼻头微微皱起,眼底笑意毫不掩饰的外放
“肯理我啦,不要生气了”
李欣彤委屈极了,什么苦水都往外倒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快担心死了”
“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再这样我会很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眼眸再次蓄满泪水,无声的,缓慢往下流淌着。
顾俞眼底的笑意清了个干净,正色平视着她,见她哭得实在厉害,便将额头抵上她的
“对不起”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不哭了好不好,我错了,真的”
半响后
侧面帘子后,老者听到隔壁床声响停歇,心中被这温暖的一幕,唤起一丝对世间最后的弥留之音。
他虚弱的微微叹气“小伙子啊,哄好媳妇了吗?”
“年轻真好!以前我跟老伴儿也是,打打闹闹一辈子,那时候真幸福。”
老爷爷没有听到回音,只当小两口不好意思开口,自顾自地说着
“我们是在青年杂志摊上结识的。那是摊位上仅剩的孤本,当时年轻气盛啊,谁都不肯相让。倒是有你们小年轻现在说的那什么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后来啊,我大方让给她了”
“其实是我突然发现她气恼的样子很可爱,晃神手松了,一时不察被扯走的,哈哈”
老爷爷带着厚磁的笑死在病房里回响
“好像是上天的祝愿,往后的日子我们经常相遇”
老爷爷声音变得更低沉了几分,明明在诉说美好的事,隔着帘子却感觉到了无限的哀伤
其实在老爷爷出声的时候两人就各归各位了,本想否认那句话又不想打断他的思绪。
帘子后久久无音,两人默契的拉开。
老爷爷躺在病床上,嘴角含笑,侧头看着他们。
眼睛里的明亮在渐渐失去光彩,呼吸变得微弱而不规律,声音微弱的说了几个字,被监护仪急促的“哔哔哔哔哔哔…”声盖过。
接着一大群医生护士涌入,再簇拥着离开。
剩下木讷的两人在病房沉默,哀伤的情绪重重压在心里,他们看着彼此。眼里都有化不开的浓墨。
爷爷说“她来接我了”
李欣彤率先开了口“爷爷是开心的吧”
顾俞低沉的情绪压不住的外泄,眼球里血丝泛起,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嗯,他是幸福的”
“被留在世上的人,才是痛苦的”
看得李欣彤心底一沉,想起学校的流言,前段时间她还嘴欠的问过他,是不是有家人要来,当时沉默的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心底深处的痛感外扩,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握住他的大手,捏了捏,亲生问
“睡了几天,饿不饿?”
他微笑摇头,整个人向下缩,埋进被子里。少年背影陷入阴影,从未有过的脆弱,赤裸裸展现在她眼前。
过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