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让年幼的她仿佛飘在云端,很虚幻飘渺,而且转瞬即逝。
给她扎好头发后姐姐就要离开,她偷偷在姐姐身后跟了很久。
她甚至想把自己的头发解开,让她再帮忙扎一次,然后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过程。
灵活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偶尔弄痒她,偶尔弄疼她,亲密的耳语,举重若轻地完成当时她做不好的事情。
她太渴望这种温柔如水的关怀。
“好了。”
伊莱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冬晴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脑后——
然后摸到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她呆愣地确认了三秒,最后忍俊不禁地“嗤”一声笑出来,调笑地抬眼看向伊莱:
“什么嘛,还以为你会很熟练呢。”
伊莱在她身边坐下,并不为自己粗糙的成果感到羞涩:“确实比想象中困难。”
冬晴把放在脑后的手挪开,没有选择重新扎一个正常的马尾。
他注意这一点,眼中笑意更深了些,不过很快又因为要说的话而淡下去:“时诺向导告诉我,你不久前遇到污染物了。”
伊莱看着她点头,心中产生一股无力感。
当时不能在她身边守护,事后说再多的话也不痛不痒。
冬晴垂着眼帘,眼睫轻轻翕动。
作为直面污染物的一名向导,此刻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她心中升起的情绪却完全不是后怕。
兴许是刚刚扎头发的行为让她无端产生了一种别样的信任和依赖。
心脏砰砰直跳中,她竟然对伊莱说出了没有对任何人剖白过的心迹:
“伊莱,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些哨兵可能会仅因向导的靠近就感到安心……”
看着冬晴澄澈剔透如琉璃般抬起的双眼,含着少女珍贵的羞怯。
伊莱放在双腿上的手倏地收紧,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
那双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里面却流露出一种类似于乞求的神色。
头一回,他的声音不再是一贯的温和,而是带着点慌乱的颤抖:“嗯。”
然而,沉浸在奇妙情绪里的冬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继续诉说:
“我大概、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就像我被污染以后……我觉得只有靠近瑞尔,才能缓解一切痛苦。”
皮与肉与骨紧紧摩擦,伊莱的整个拳头攥紧到发白。
在冬晴期待他能说些什么的目光中,伊莱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向她展示一个漂亮的、真心的笑容了。
“是吗。”他听到自己无力地反问。
喉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却还是要生硬地挤出笑意。
真难听啊。
冬晴诚恳地点了点头,一时心中极为松快,语气雀跃:“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赫尔曼队长可能知道?我也不太确定……”
该庆幸吗,伊莱想,作为她唯一一个敞开心扉的人。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她对别人感到安心的人。
是可笑吧?
冬晴察觉伊莱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掀眼看她,目光灼灼:“冬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对瑞尔的靠近感到安心?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冬晴诧异,她当时第一个想起的还是甲方妈妈呢,只不过见不到她了而已。
她回答:“因为瑞尔总是对我很好,我待在他身边会觉得安全。”
说完又觉得好像没有特别说在点上,补充道:“因为我们关系好。”
——关系好。
伊莱听到这三个字,先前的所有情绪一扫而空,弯起嘴角,这一次的应答听起来轻松很多:“嗯,你说得对。”
“原来在这里啊,找了你半天。”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拖长语调、懒散的声音打断他们。
两人一齐往外看去,发现是游金正靠在门口说话。
伊莱站起身:“你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干什么。”游金嗤笑一声,双手插在口袋,“当然是高层议会的大人物们要找你了。”
伊莱闻言看向冬晴,对她道别:“那我得先走了。”
冬晴点点头,见他迈步往外走,突然也站起,跟在他身后。
倒不是要送送伊莱什么的,主要是为了趁机过去把门关上。
她明明记得伊莱进来后自己看见门是关上的,只不过没锁而已。
游金这人绝对是连门都没敲就擅自开门了吧?!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门边上,看着伊莱彻底走出门,握住门把手正要关——
门刚静悄悄地转到一半。
还靠在门框上的游金忽然将脸转过来,变脸似的从冷漠的神情里换出一个笑容来。
他瞧着想把他偷偷关出门外,但因为被发现而不得不停下动作的冬晴,玩味喊道:
“冬晴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