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芫只身坐在庭院里,呆呆地望着不知从哪里飞上天炸开光彩的烟花。
绚丽夺目的光让四下的夜变得更加幽暗了一些。主上宽宥,除夕夜里派人给她送来了七日的药丸,让她至少在新年伊始不必忍受那噬骨的痛楚。
自那日她私心放走了谢安白后,主上一直只命她同辰一起寻找谢安白的下落。尽管如此,辰却似乎时时刻刻提防着她,并不事事都知会她,也不总让她跟着。陈浠遇刺,刺客逃脱之事,还是陈韫死后她才听闻的。
她听闻陈浠遇刺之时,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听说刺客成功逃脱才放心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铤而走险刺杀陈浠的,大约除了谢安白也没有其他人了。
然而,因为连日的探查毫无成效,主上始终没有得到谢安白的下落,她的解药被断断续续地停了好几日,极元丹的毒性发作起来,几乎要将她折磨地昏厥过去。可是,每当她快要失去意识,药丸便会分外及时地送入她的口中。
除夕,锣鼓喧天,银羽卫却只配隐匿在夜色中,连团聚的影子都没有资格触碰。她代号子庚,“子”字辈的银羽卫大多是独自行动,但她也不敢确定黑暗中有没有监视她的眼睛。
奚芫咽下一颗药丸,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进房中。
突然,夜幕中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紫禁城内冒出冲天的火光。
奚芫当即飞身出了院子。银羽卫的首要任务是护佑主上安然,他们虽不知道主上的真实身份,却都清楚今晚主上也在宫中。
急匆匆地赶了近二里路,奚芫恍然发现,连日的搓磨已经磨平了她的心性,让她和那些人已然没有什么差别。
要逃吗?奚芫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宫中一片混乱,如今人人都牵挂主上的安危,恐怕没有人会分心关注她。可极元丹怎么办,她身上仅仅只有七日的解药,若无解药,恐怕不出十日便会被折磨致死。
但像现在这样活着又有何意趣呢?没有自由,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不知道在为谁做事有什么目的。七日,至少她可以去寻谢安白,向她道歉,与她道别。
可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主上手眼通天,若是循着她的踪迹寻到了谢安白,那她便是百死莫赎。
奚芫心头的两个自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不休,她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转眼间就到了宫墙之下。
只犹疑了一瞬,奚芫便闷头冲进了一片混乱的紫禁城。
奚芫身着夜行衣,隐匿在屋顶之上,暗中观察着人声鼎沸的宫城。
一炷香之前,紫禁城内歌舞升平,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们都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中静静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再过半个时辰,舞女们就会散去,圣上会带着陈德妃回到寝宫,皇后也会回到自己的宫殿。看奴仆们奔走的方向,大火似乎正是在圣上的寝殿附近燃起的。
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火炮既然能在圣上的寝殿旁炸起,那么罪魁祸首定是宫中之人。若此人意图行刺圣上,何不等到圣上回宫之时?如若贼人的目标并非行刺,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奚芫在屋顶上踯躅地思索着,一时没有找到头绪。不过好在最初起火的是圣上的寝宫,主上定安然无恙。
尽管这样想着,奚芫还是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宴厅附近,猫在房梁上观察着。
宴厅中,素日里衣冠楚楚,稳重自持的官员们,此刻大多大惊失色。许多人都涌到了宴厅门口,一时间急急忙忙地挤作了一团。
奚芫嗤笑了一声,优哉游哉地盘腿坐在房梁上,欣赏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圣上大约已经在禁军的护送下安然离去了,徒留了这些平日里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肱骨之臣。
等了许久,宴厅里的人群几乎已经散尽,奚芫却依然没有看到主上的身影。
莫非主上已经离开了?奚芫偏着头往宴厅里望过去,确认主上不在里面之后,踩着轻快的步伐悄然离去了。
夜色笼罩之下的宫城在发生了骇人的变故之后,从气派的灯火璀璨变成了闪烁着幽暗的荧光。寒光之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着这一切。
新年?奚芫冷冷地想着,新年前的这一场从天而降的大火,不知要将多少人的前途甚至是性命烧成灰烬。
烈焰焚烧,紫禁城内却显得异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