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向着篱心缓缓走来。巨大的身躯下步子随着音律而动,丝毫不显得笨重。黑白两色间,它驮着一个侧坐的女人;女人手持着竹笙,闭着眼,正将那如止水的音律道来。
厚重的步子慢慢地近了,篱心一时竟忘记了哭,就呆呆的站在那;从骨骸中伸展出的恐惧化作了她全身的冰凉和颤栗。她看着她,眼角的泪未干,但心已静。
时间仿佛慢了,内心的悚意在这绵音里渐渐融化。四周的人,物,所有,都仿佛定格在了光阴里。
女人睁开眼——那是一双与一身白衣极不相符却又好像与之相融的凤眸。带着锐利的光,刺穿了这夜的心脏。
笙歌不息。她从熊猫身上下来,吹笙向着篱心走来。
一股暖流澎湃的袭卷了篱心的全身。彻底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时间好像确实变慢了,她走过来,明明只有几步,却走了好久……我去找她好了。指令从大脑向着双/腿发去,直到这时,篱心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好慢好慢……慢得……就像是已经死去。
思考变慢了,动作变慢了,心跳变慢了……甚至连皮肤下血管里血液的流动都变慢了!
哪是什么时间停止!是自己!是自己的生命!小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渐渐陷入了沉睡……生命被冻结,死亡的距离被拉长……篱心看着女人,瞳孔中映出她的身影——她好像一直在不停的吹笙,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停下……她在向我走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过来……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一瞬间,篱心瞳孔一缩。
——是她停住了生命,留下时间;她在救她!她在救这里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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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来,好像走了很久。
竹笙终于重新被她握在指尖,笙音停了,她的手抚上了篱心的脸颊,拇指轻轻揩过她面上的泪,声音却柔而坚定:“别怕。”
她重新移开眼,抚着篱心面的指尖在她的脖颈间留了一瞬,转身便走进了一旁离她最近的食店。
倒在桌上,摔在地上,横七竖八面露痛苦的人们,除了一双带着祈求与绝望的眼睛,毫无声息,几乎与死人无异。女人走近她近旁的一位老人,地上打翻的竹篮中他给小孙孙买的小点心撒了一地。她蹲下来,看着老人绝望浑浊的眼睛。老人全身的皮肤都有着大小不一的溃烂,极小的红色粉尘缓慢的从他的溃烂处中飘散出来,散在了在空气中。
女人抚上他的脉,又仔细打量了一圈他周围的环境。一个翻落的茶杯,还在滴着水的桌角……再看他身上出现的症状,脸色沉了下去。
竹笙放回唇边,指尖在笙孔间轻轻流转,身边老人身上溃烂的伤口渐渐愈合,脸色却不见红/润。
她止音,不过一会儿,老人的身上便又出现了溃烂的伤口,红色粉末像固态的血,正从老人的身上渐渐流逝。
她站起来,眸中的冷光却比厉冰还冷。她看向街头,无尽的愤怒藏在了那漠然的面下。随后她轻轻唤道:“灵铁,过来。”
熊猫听到了她的话,一晃一晃的走了过来,憨态可掬的身躯显得有几分滑稽。那双缀在黑色皮毛间的眼睛却是深邃的,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也藏尽了对这世间的包容。
它走过来,默契的与女人一对视,转而在老人的身旁就地一坐,像个憨憨的巨型玩偶一样;然后伸出脖子,两掌轻轻抚在了老人的身上,用鼻子嗅嗅他的发,轻轻/舔/了一下老人的耳/垂。
细密的黑色血管在老人的身上现出,密密麻麻的散了一身,也许会惹得人为之一阵恶寒。但它不是人,它是熊猫;正如它那一双藏尽了包容的小眼睛,它只是亲昵的用脑袋拱着老人的面,没有一丝嫌弃,满含/着小心温柔。
乐音在这时奏起,先是如涟漪般在老人的这一小方天地间施下了一圈什么;然后突然乐音转急,笙孔在女人的指尖快速的圧放。老人的身体开始发烫,渐渐渗出了汗意;一点一点地直至大汗淋漓。
黑色的血液在慢慢消失,老人析出的汗中渐渐凝起黑色的碎晶。他的面色终于慢慢的红/润起来,最后以一声咳嗽从绝望中被拉回。笙歌停止,老人在喘着气,花白发下一双眼中早已浸满眼泪。老人看着女人和他身旁憨坐的熊猫,气息还很虚弱,他却强硬的撑着坐直了身子,眼看着就要向着女人跪下,女人连忙扶住了他。他声音颤抖,但那一声却是真心实意将一切都化在了其中,他笑了,是一个难看的挂着眼泪的笑。
“谢谢……”这一句,甚作千言万语。
生死一线,为医者,便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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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安抚好尚未完全恢复的老人,走到了篱心的身旁;身上澎湃的暖流似乎在一瞬之间退去。心跳渐渐平缓如常。她状似自言自语的开口:“是毒发。”
篱心擦干眼泪,紧张又斟酌的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吗?”
女人一笑,面上的沉色终是散了几分,“嗯,当然,只是……”她看着篱心凤眸轻轻的弯着,似乎是有些踌躇。
“只是什么,您,您说!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都可以的!”篱心拍拍胸口,紧张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