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之争自和光门立门起便是刀更胜一筹,这是景明刀十三式的本事。”裴玑如是说,眉眼间是香茶水汽拂不去的戾气,“若青玄剑宗安分些也就罢了。偏生我去年在东洲还撞见剑宗弟子欺压散修,实在仗势欺人。”
陆怀川在一旁捧着杯子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做背景。她对于自己真正归属的门派——和光门的了解,只有裴玑那一晚与她所说的西洲之战,以及明韫山每日在练的刀法。
她对东洲的形势一无所知,裴玑和慧净口中所说的“曲山派”、“青玄剑宗”,她都只能听懂名字,根本不知道这些门派是什么。
不过裴玑说话一向温吞,陆怀川深知这一点。他这样说,说明青玄剑宗的弟子确实做得过了些。
慧净凉凉道:“当年和光门不是也有些外门弟子趾高气扬,被人看不惯么。”
陆怀川低着头瞪大眼睛:这是可以说的吗!这位住持和师尊真的关系好吗!
裴玑明明没转过头,却好像看到了她的神情似的,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做什么?慧净住持说的是实话,你以为师尊我听不得?”
陆怀川摸着头顶装傻:“啊?”
慧净有些稀奇地看了陆怀川一眼,端起茶杯。裴玑没好气地又拍她一下,对慧净道:“这孩子通透,就是有时候太圆滑了一些。”
慧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过于刚直则易折,通透圆滑是好事。”
裴玑知道自己偷偷炫耀徒弟聪明被慧净看穿了,便轻咳一声,道:“你传讯说江南有魔,魔在何处?”
“金牛村。”慧净肃正了神色,道,“临安府的扶契阁多是筑基和金丹修士,着实应付不了。若是百年前的我,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你也知晓——”
裴玑抬手,神色不豫:“此事我会解决。你少动用灵力,若是有事,托人给我传讯即可,不要再自己传讯了。”
慧净枯瘦的手指轮过茶杯边缘,淡淡道:“左不过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你替我收尸就行。”
裴玑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冷声道:“慧净。”
陆怀川脊背一凉,她惊异地从茶香朦胧中抬起头,发现裴玑确确实实是生气了。他的眉上扬,眼角下垂,怒意上涌时,反倒教人愧疚起来。
慧净见裴玑冷了脸,竟然什么也没说。他垂袖掩住自己的手,沉默地帮陆怀川捞回她手边摇摇欲坠的寒玉。
陆怀川道了谢,她觑着师尊的神色,问慧净:“师叔可会卜算?”
慧净绷紧的面部线条柔和些许,他缓声问:“会。你想要算什么?”
陆怀川就问:“卜算要用灵力吗?”
“不用。”慧净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没好气道,“闲话少说,你要算什么?”
陆怀川瞥了一眼裴玑,见他没反对,便道:“我今日在来的路上,被人摸走了荷包。师叔可以帮我算算摸走我荷包的人在哪里吗?”
慧净“唔”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他闭眼静息片刻,将铜钱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晃动几下,松开手。
陆怀川屏息静气地看着那三枚铜钱掉落在小几上,她还没看完是正反面,慧净便又将铜钱收了起来,起了第二卦。
如此反复一共六次,慧净又闭上眼。这一次他蹙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陆怀川茫然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三枚铜钱,掷六次成卦,这是六爻!
陆怀川激动地睁大眼睛,等着慧净的卦辞。慧净睁开眼,算卦似乎终究对他有些消耗,他的神情略见疲色,开口道:“是一个孩子吗?”
一旁的裴玑道:“是。”
慧净又问:“在东边的集市撞见的?”
裴玑道:“是。”
慧净长出一口气:“寅木动化丑土,他往东北方去了。”
裴玑回忆片刻:“螺街东北面……金牛村。”
“不错。”慧净凝眉,将桌上的铜钱收回袖中,“他摸走荷包,大约是家中长辈生了病。但卦象中动爻过多,我怀疑他已经被魔盯上了。”
裴玑想起那孩子身上缠绕着的魔气,当即起身:“我去一趟,怀川你跟着你慧净师叔。”
他不等陆怀川回话,转身便走。慧净连喊他都来不及,他还没张开嘴,裴玑就已经不见了。
慧净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到身前,小几另一头的陆怀川正双手捧着茶杯,一双眼无辜地冲他眨了眨。
他真的不会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