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利落地为她披上斗篷。
秋风忽而掠过。
“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啊。”风卷着落叶打旋儿,温棠梨按住乱飞的发丝,小声抱怨。
她眯眼望天,乌云正从山后压过来,连忙把斗篷裹紧了些。
温芷筠早已收拾妥当,正站在帐前张望。见温棠梨出来,忙招手道:“快些,祭礼就要开始了。”
她今日换了身绛红骑装,头发利落地绾起,只簪了支素银簪子,整个人精神得很。
祭坛四周已乌泱泱地站了一片文武百官、皇亲贵胄。
姐妹俩小跑着找到自家位置,赶紧站好队。
忽觉一阵狂风袭来,温棠梨身子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那风来得又急又猛,卷着砂砾直往脸上扑,刮得她睁不开眼。
“小姐当心!”翠微惊呼一声,慌忙拽住她衣袖。
温棠梨踉跄两步,裙裾被风扯得翻飞作响,发间珠钗与发丝勾在一起,失了体面。
须臾,风停了,温棠梨开始整理自己的面容,“这风真是有些邪门了。”
吉时已到,乾元帝身着尚衣局特制的御狩锦氅登场。
氅衣玄青缎面做底,暗金色的云纹在光影下若隐若现。
尚衣局数名绣娘日夜赶制,方得此一件珍品。
领口处盘着一条五爪金龙,龙睛以夜明珠点缀,好不风光。
氅衣下摆,用银线绣着连绵的山河纹样,行走时如万里江山在衣袂间浮动。
腰间束一条玉带,镶嵌着多块和田美玉。袖口收得极窄,缀着邻国进贡的奇珍珠宝。
这锦氅看似厚重,实则轻如蝉翼。是燕灼用金陵上交的布料制成,冬暖夏凉,千金难求。
此刻这件耗费数百人心思的大氅穿在乾元帝身上,更衬得他威仪天成,令人不敢直视。
燕灼先前总让她拭目以待,如今看来,再久的等待见这奇珍一眼也值了。
乾元帝立于高台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却遮不住他眼底的锐利。
风势稍缓,温棠梨抬眸望去,忽见祭坛之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裴砚之一袭玄黑色猎装,正肃立于武将之列。
这位置本该是裴老将军或世子裴砚书的,奈何边疆战事吃紧,父子二人至今未归。
祭礼不可缺了裴家代表,这才由裴砚之顶上。
他站得笔直如松,玄色腰封束得紧实,衬得肩背线条愈发利落。
不同于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薄唇紧抿,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倒真有几分将门风骨。
只是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里,仍藏着抹不去的恣意,在肃穆祭礼中显得格外扎眼。
“吉时已至……”礼官高声唱诵。
祭坛中央,青铜鼎内的杨树木已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腾。
乾元帝接过玉爵,正欲洒酒祭天,忽听“铮”的一声……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入祭坛边缘的火盆,火星四溅!
众人哗然,禁军瞬间拔刀,四下戒备。
“护驾!”禁军统领一声暴喝!
然而,乾元帝却抬手制止,目光沉沉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裴砚之手持长弓,立于百步之外,玄色猎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神色冷峻,声音却沉稳有力,“陛下,火势不稳,风向不对。现在洒酒,恐怕不妥。”
话音刚落,原本微弱的火势骤然一滞,青烟竟逆风倒卷!
乾元帝眸光一凝,抬手示意礼官暂缓仪式,“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做?”
“还请陛下离远些。”
裴砚之利落地取箭搭弓,箭尖裹着浸油的麻布,在火把上一掠而过,瞬间燃起一簇跃动的火光。
他眸光一凝,弓弦震颤间,火箭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破空而去。
箭稳稳扎进柴堆,火“轰”地烧起来,转眼就点燃了整个篝火。
火焰轰然暴涨,青烟笔直冲向云端,再无半分凝滞!
全场鸦雀无声,唯余火星噼啪作响。
乾元帝目光在裴砚之身上停留片刻,忽而抚掌而笑,“这一箭,倒是让朕开了眼界。”
裴砚之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臣僭越,请陛下责罚。”
乾元帝却大笑一声,抬手道:“何罪之有?秋狝本就是锐气之争,朕今日倒要先赏你一份彩头!”
“裴家二郎听令!”他振袖转身,声如洪钟,“即日起,着你代掌金吾卫左将军职,统领此次秋狝护卫!”
他转身面向百官,大氅一挥,声震山野。
“秋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