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黄裳的眼睛都红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难道你要放弃了吗?”旖黄裳不接的问。
“不是放弃,是我找到了。”元吉摇了摇头。
旖黄裳不可置信道:“找到了?”从异星降世,厉无咎转世,到彼宸游的转世找到,他一次次为元吉的话而震惊。
“这次是真的。”他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朝着那狸花猫招了招手道:“拾伍,过来。”远处的狸花猫听见叫声,立刻竖起尾巴蹿到他膝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奖励似的挠了挠那猫的下巴,“好孩子。”
旖黄裳看着那白发友人爱抚狸花猫的模样,心头猛地一颤,“是他?”
元吉没有回答。他正用指腹轻揉猫耳后的绒毛,那里有个牙印般的胎记。
旖黄裳记得清楚,当年彼宸游的耳后,也有个同样的印记。
“凡猫开智需要三百年香火供奉。”元吉突然开口道,“这小家伙却只用了三年。”他低头与猫对视,浑浊眼中泛起温柔波光,“是不是啊,拾伍。”
旖黄裳如遭雷击,这时才注意到猫的眼睛中灵光闪烁,身体里也有一团聚着的灵核,缓慢运转。
元吉不但找到了彼宸游的转世,还强行点化了这只本不可能修炼的凡猫。
旖黄裳忍不出喊了出来:“你真是疯了。”点化生灵要折损多少寿元他怎会不知,更何况元吉整日卜算,窥伺天机,命本就不长。
元吉笑了,他目光犀利的看向旖黄裳道:“若是你,也会如此。”
他早就受够,一次次的看着彼宸游死去。
十四次了。
十四次希望。
十四次绝望。
希望破灭的最快的一次,彼宸游的转世只活了一刻钟。
他连面都见不到。
那是只蜉蝣,岂止不只春秋,更是不知朝暮。
一瞬天堂又坠地狱。
若是寻常人,早就因此心疾去了。
这种日子,他再不想经历。
旖黄裳不置可否。
若是那人,他可能会更加疯狂吧。毕竟,他的命,是那人给的。
沉默,还是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元吉的脱口而出的定位,“东临石硅之泽,西接玄铁之山,北有永夜之野,南望炎歌国。”
元吉说的是《晴远地质》中,对御蓝湾的描述。
东临石硅之泽,其水如绀碧,夜有荧火浮游;西接玄铁之山,山有黑金,铸兵则鸣,北有永夜之野,晦暗无光,魑魅潜行,唯闻铁索曳地之声;南望炎歌国,其人赤发纹身,吐纳硫烟,祭火神于熔岩之坛。
湾中有三足文贝,昼开夜合,吐纳月华;岸生龙血珊瑚,赤如朝霞,触之则泣血。
“确定吗?”
元吉点了点头:“不过,你的危险我算不出了。不过刀山火海,你也会去的,不是吗?”
只是瞬间,元吉的身影如烟似雾,在微风中一点点散去。
旖黄裳来不及反应,本要说出的话哽在喉间。
虽早就料到会如此,却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
怪不得元吉的抚猫时的动作都极其的轻,原来他早就没了力气。
凡布的衣袂和他的身体一起,化作细碎的光点,渐渐消散在云雾之中。
那只狸花猫见此伸爪去抓,却只能徒劳地划过虚空。
在它惊觉元吉已经消散,他竟蜷缩在地,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撕心裂肺,随着云雾,飘了极远的地方。
他的视线模糊,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实在想不到,千年再见,竟是永别。
蒲团上的织锦纹路正在褪色,茶桌上的漆面开始剥落,茅草屋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逐渐坍塌、粉碎。
这些陪伴他们多年的物件,都是再不普通不过的凡物,失去了元吉的灵力支撑,再也逃不过时间的侵蚀,露出应有的模样。
“走吧。”旖黄裳俯身抱起瑟瑟发抖的狸花猫。在他足尖轻点地面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明镜台如同断线的风筝,从云端急速坠落。
瓦砾纷飞,尘埃四起,曾经清幽雅致的修行之地,转眼间化作一地黑泥灰土。
山风卷着细碎的尘埃拂过旖黄裳的衣角,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怀中的猫儿低声的呜咽,那声音全是对元吉的不舍。
旖黄裳轻轻抚摸着它颤抖的脊背,他其实也该恨彼宸游的。
只是,这是拾伍,是元吉生命的延续,是他留给世间最后的温度。
世间再无明镜台。
再无佛子不染尘。
再无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