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泽稍稍用力，门栓发出清脆的响声。门框的边缘也裂开了。门被从外到内打开了。

漾然呆滞地坐在地上，双眼放空。似乎没有在思考什么。

顾清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他预想最坏的情况。

他心疼地看着漾然，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心不住地流血。

漾然的情感是越来越封闭的，在一个个他爱的和爱他的人都离开之后。

漾然麻木地任顾清泽抱起，放到柔软的床上。

漾然感觉自己似乎丢掉了灵魂。

或者说他因为眼前的人失去了生活的信念。

顾清泽再也抑制不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漾然。

漾然感觉到他的脖颈处有湿润的触感。而那只钢笔就在他的左手边。

漾然握住钢笔的手攥紧又放松。

他想把漾然强行留在身边，可是在所谓的“记忆抹除”后，他还有可能记住漾然吗？他不敢赌，他不敢拿漾然的生命去赌。

自己在“记忆抹除”后。就可能不再是自己了。自己就是这个执行官的儿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奇亚人”。自己也可能参与到他们亡国灭种的活动之中去。这是顾清泽不敢想的。这是缠绕了他数日的梦魇。

不到三天的时间，让我尽情拥抱你吧。就像数日前一样。

不可能与数日前相同。

顾清泽的身躯在颤抖，他紧紧搂着漾然又细了一圈的腰。

漾然的心中是不可名状的复杂感情。

顾清泽一抱就是一上午。

漾然并没有什么动静。任凭着他那么抱着。

顾清泽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中午的时候，顾清泽轻轻站起身来，掖了掖被子，对漾然说道，

“我去打饭。”

漾然的身旁还残留着顾清泽的温度。

他对那份温暖贪恋又憎恨。

顾清泽打回来的菜基本上都是漾然喜欢吃的。几个星期的不睡觉再加上没吃几口饭，顾清泽的身体似乎也消瘦了。

“要吃点东西吗？”这已经是顾清泽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漾然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做声。

到最后，丰盛的午餐一动也没动地完完整整地被扔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更少了。五天的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更大了。

漾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再也找不到安心之所了。

思安的捷报很快传到了顾泽的耳朵里，顾泽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知道了”。

你在期待些什么啊，思安。

刚刚回到家中，思安又开始了不间断的练习。距离返航的日子还有两天多，他也必须要抓住这些时间。

“我告诉你，你顾叔叔手下那片可是整个战区要求最严的区域。”纪母仍旧不放心地对自家儿子说道。

“您儿子什么苦不能吃。”纪烬之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可不见得你吃过什么苦。”纪母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想好了？”

“早就想好啦！”纪烬之兴高采烈地回答道。

纪母叹了口气，随即抚上了太阳穴。

“行，你顾叔叔同意了。”

“耶！老妈最好了！”纪烬之搂住她的脖子说道。

“到人家那里老实一点听到没？”纪母不放心道。

“哎呀，知道了妈，您儿子什么时候不老实啊？”纪烬之继续撒娇道。

思安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训练。身上的疼痛感一遍又一遍地袭来。

夜晚，思安的梦依旧是L32的那场升阶考核。

他梦到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无数个枪孔向外冒着蓝色的血液。自己却连止血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见证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就当所有的希望覆灭之后。远处慢慢出现一个人影。

谁会来救他呢？

人影依旧模糊不清着，他看不清来人的脸。

直到那人走到了他面前，他才看清来的人是顾泽。

他的内心激动，他想呼唤父亲。被血糊住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他带给他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你太没用了。”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砰”的一声枪响，思安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还好只是一场梦。一场可能发生的梦。

思安的身上冒了一层冷汗，他大口地喘着气。

他走到阳台，夜晚的风让他清醒了些许。天上只有很少的几颗星星。

双恒星的光芒太过耀眼，很多的星星都隐匿在了他们的光芒之下。

中心区的一些楼宇还在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中央的八边形泛着金属光泽的大楼内的灯火一刻不停地闪烁着。

它的周身还有一层淡蓝色的防护罩。

悬浮列车如银蛇般在楼宇间隙游弋，玻璃幕墙流淌着全息广告的彩瀑。这座赛博都市永远浸泡在人工极光里，连雨滴都被霓虹染成液态宝石。

空中步道的下方是万丈深渊般的街道。纳米材料编织的透明地板下，自动驾驶的磁浮车汇成光流，像血管里奔涌的发光细胞。对面大厦外墙突然裂开无数六边形窗口，数百架送货无人机倾巢而出，在楼群间织出瞬息万变的几何网络。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臭氧味，那是来自下层贫民区的电弧炉废气。抬头能看见穹顶级的巨构建筑“新巴比伦”，它的反重力基座正在云层中缓缓旋转，洒下的阴影让半个城区陷入人造黄昏。00:00时，便利店门口的仿生人店员突然瞳孔泛起红光，向全城发送了促销信息，信息沿着看不见的虚拟网络传播。

便利店的玻璃中反射着“天上街”洒落的霓虹，那是由三万米高空的广告飞艇组成的、永不熄灭的银河。

思安喝了几口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因为这场梦就耽误了睡眠的时间从而影响明天的训练。

他越是这么想却越是睡不着觉。

夜晚，顾清泽不再坐在桌子前，而是悄悄搂住漾然。

晚饭漾然照旧没吃。两人就那么僵持在寝室里。

淡淡的月光洒在窗帘上，整个屋子里只有极其微弱的光芒。

卫生间的门依旧是坏掉的。

顾清泽不安稳地睡着，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又让他搂着漾然的胳膊收紧几分。

睡不着觉的变成漾然了。他手中的钢笔上覆了一层汗。

他何尝不害怕死亡。那亡国灭种的敌人就在眼前时，他似乎又不怕了。

多少先辈死在战火里，才留下了他们这些人类的火种。

他要为他们报仇，他要为他喜欢的一切报仇。

不管那是和他一样的人，还是他喜欢的春夏秋冬，还是他喜欢的虫鱼鸟兽。

不管是以一换十，还是一换一。

他要向奇亚人证明人类不是老鼠，不是懦夫，不是为了苟活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人。

他要让自己的生命至少存在那么一点意义。

此心无处安放。此身无处安放。此身宁客死异国他乡。

身后传来温暖，漾然在心中自言自语。

老大。

......

顾清泽。

......

我本来是应该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