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和鼎之在饭店吃过了,有点撑,你拿去吃。”董只只把刚在中山路买的烘山芋丢给他,轻手轻脚合上门,再次把他阻隔在外。
陈嘉弼又一次被姐姐抛弃。
但这一次,他的心头,是暖的,暖得烫手。
姐姐把对弟弟的关心,通过一只干巴巴的烘山芋,传递到他的心田。
姐姐不是不要我,她是真的没办法。
如果有钱,问题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陈嘉弼悄声敲门,怕吵醒弟弟。
董只只带着倦意开门,嘴里嘟囔着:“又怎么了?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懂?”
她从冲锋衣里取出皮夹,先是抽出两张红色钞票,想了想,匀了一半出来,塞进陈嘉弼湿热的手心:“钱不多,你省着点花,陈家情况你比我熟悉,总能找到几个亲戚,赖在我这没用。”
区区一千块,搁以前,买文具都不够,现下陈嘉弼如获至宝,轻轻几张钞票,似有千斤重。
姐姐没有忘记他这个弟弟,还是关心她的。
陈嘉弼收起钱,喏喏探问:“是不是只要我赚到钱,你就会接纳我?”
“等你赚到钱再说。”董只只打了个哈欠,关上房门。
玩了一天,她累了,再过三个小时,便要飞往韩国,没多余精力跟陈嘉弼扯这些有的没的。
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已仁至义尽。
楼上窗户漆黑,陈嘉弼坐在楼下大门口,寒风如同刀子,刮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疼痛感,他大口大口吃掺杂泪水的烘山芋,味道是甜的,甜到心坎里。
它暗藏着姐姐对他的爱,给身陷混沌的陈嘉弼带来一抹光亮,指引前方的路。
赚钱!
赚到钱,替姐姐分担肩上的重担,她便会接纳他,像爱陈鼎之那样爱他。
黑网吧能解决吃住问题,收入不高。
没有身份证,工作选择不多,只能打黑工。
为了姐姐,为了弟弟,辛苦一点,是应该的,陈嘉弼说干就干。
随后一段日子里,深夜经常有人敲门,敲门声很轻,像是怕打扰他人休息。
董只只开门,楼道幽黑寂寥,毫无声息,门把手上悬挂一只黑色塑料袋,袋里用报纸包着一沓钱。
差不多一个月一次,起初是一千八,后来是八百。
第三个月便没有了。
这点钱对姐弟俩来说,杯水车薪。陈嘉弼到底是陈鼎之的亲哥,天上掉下来的钱,董只只不拿白不拿。
当然,董只只没指望陈嘉弼能赚到钱,他还是个学生,与其这样折腾,不如投靠亲戚,他现在是读书的年纪。
生活的艰辛,只有亲自体会,才有感悟。
董只只何尝不是读书的年纪,却还肩负着养家的重任。
深圳的老同学助她开启代购的篇章,美妆护肤品不能当饭吃,需要开拓新的渠道和客源,董只只在□□、朋友圈、贴吧、博客、驴奶奶旅游网等网络平台,大量散布代购信息,依靠诚信交易,订单不绝。
订单大多来自外省,本地人无需代购,谁家没几个做代购的亲戚,再不济,去韩国旅游,顺便带点回来。
董只只在微信里,与对方再三确认:【确定要面交,晚上十点,在工地?】
对方声称,是进城务工人员,是恒裕地产务工人员,跟人组临时夫妻,最近工地新来个小伙,瘦得跟火柴棒似的,架不住人家年纪轻,这些天他的相好老给小伙献殷勤,听工友说董只只代购价钱公道,包正品,寄希望于找她代购护肤品,把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收拢住。
前段时间,新闻里爆出,有个农民工按捺不住生理需求,又没钱大保剑,把一个女大学生诱骗至工地,先间后杀,抛入水泥搅拌车罐里,碎得连渣子都不剩。
董只只心有余悸,在厨房拿了根擀面杖,带陈鼎之一道去面交,交代他,要是对方图谋不轨,就拼命往人多的地方跑,想方设法救姐姐。
陈鼎之暗自把削铅笔的小刀,藏进裤兜,捶胸口保证:“我会保护好姐姐。”
事实证明,是董只只多虑了,工地地处闹市,沿街摆地摊,人流不息。
探照灯将工地映得恍如白昼。
董只只在门口与农民工面交,把兰蔻粉水交给对方,收取尾款。
农民工四十来岁,相貌粗犷,伸手往里头指,咬牙愤恨,抱怨道:“喏,看见没,就是那小白脸,跟竹竿似的,一吹就倒,谁叫他年纪轻,三十四岁的女人,跟财狼虎豹没啥两样,就好他这一口,恨不得生扑上去。”
董只只顺着他的指引望去,一个瘦弱的侧影,佝偻着腰,肩扛三根比手腕粗的钢筋,全身最干净的是头上那顶黄色安全帽,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堪堪往前挪,一个趔趄,扑倒在泥浆里,身后一个像是工头的男子,上前蹲在他身边,骂骂咧咧,还把他的头往泥里摁,看得农民工一阵窃喜。
“哥哥!”陈鼎之冷不丁蹦出一句,钻入门禁,撒腿往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