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舟苦涩一笑,撇下她,把戒指戴在那个女人的无名指上,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和她醒来所见,一模一样。
云湘低低叹息,蛄蛹着爬高一点,亲吻谢承舟额头。
脖颈忽地一凉,他抚摸她的背,柔声问:“睡不着吗?”
“嗯。我很累很累,但就是睡不着。”
谢承舟不吭声,只将她抱得更紧些,下巴蹭蹭头顶,轻声哼歌。
落在耳畔的每一个音符,都像他的叹息。
看她被无形的魔鬼纠缠,谢承舟一定很心疼吧?
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每晚都在和睡眠抗争。
几次午夜惊醒,她都渴盼有个人抱紧她,安慰她。
是谁都好,如果是谢承舟,那就更好了。
可如今谢承舟近在咫尺,她又想,假如他不在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用因为目睹她失眠,而感到无能为力,更不用因为她无法入睡,而强撑清醒。
“你睡吧。”云湘捂住他的嘴,“我也想睡了。”
互相哄对方闭上眼睛,各自装睡了一夜。
*
住进云渡居后,生活仿佛变成时刻表,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在重复。
云湘基本在凌晨三四点入睡,七点多惊醒,期间被各种纷乱的噩梦折磨。
于她而言,睡眠不再是恢复精力的方法,而是苦不堪言的酷刑。
地下室被改造成诊疗室,等谢承舟出门上班,医生便会领她去化疗,一上午就这样过去。
下午,她独自待在小书房写文,写到四点,太阳将将落山,她回房间小憩一会。
若谢承舟下班早,他们会一起吃晚餐,然后聊聊天。
否则,她就自己吃饭,回小书房继续写文,一直等他回来。
千篇一律且无聊的生活,使她忽略掉对意义的追求。
不再纠结于“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去死”等问题,她就这样麻木地存在于世。
偶尔也会突然崩溃,毫无理由。
可能是看见一片树叶飘落。
可能是一束阳光照进室内。
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静静坐在那,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吞噬。
一片枫叶飘然落下,落在云湘脚边,她弯腰捡起来,捏在手上转。
叮咚——消息提示音惊落枫叶,云湘不由自主抽了下,看向手机。
前不久,她发现自己害怕听见提示音,那代表她这个人,还和人类社会有联系。
前两天,谢承舟给她换了新手机,装上新号卡,只存了他一个联系人。
她忘了调成静音模式。
「谢承舟」今天我可能晚回去,你早点休息。
「云湘」我等你。抱抱.jpg
「谢承舟」抱抱.jpg
以前发消息,他从来不带表情。
云湘看着绿色的抱抱表情,嘴角不禁上扬。
不过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将嘴角压了下去。
抑郁症患者,好像不该笑吧?
“云小姐,谢先生说晚点回来,您想出去走走吗?”
说话之人,是谢承舟找来照顾她起居的阿姨,姓柳。
“啊?”云湘看向柳姨,“你说什么?”
“岛上枫树都红了,如果您想出去看,我去求求秦叔。”
“不用,在这看也一样。”
柳姨转身嘀咕,“可怜的小姑娘……”
原来,柳姨视她为谢承舟圈养的金丝雀。
难怪她看她的眼神,经常掺杂悲悯。
*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穆莘琪为谢文彬操办的接风宴,可谓声势浩大。
谢文彬此人倒也上道,面对小他十几二十岁的女人,叫“妈”叫得很是顺溜。
“承舟还没来?”老爷子看眼时间,花白眉毛揪成八字。
穆莘琪答:“许是有事耽搁了,我再派人打电话催一催。”
“再等等吧……”谢文彬妻子常佩婷,看着穆莘琪,一声“妈”卡在喉咙里,死活吐不出去,“承舟是个大忙人,答应来赴宴,已经算给我们夫妻面子了。”
“这算什么话,你们是他长辈,他再忙也该来拜见的。”
两位妇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话里话外弹劾谢承舟没规矩。
老爷子越听越烦躁,对谢承舟怨怼愈深。
谢承舟姗姗来迟,在场六七人,全盯着他瞧。
他浑然不觉,径直走到老爷子跟前招呼:“祖父。”
“四叔、四婶,怎么就你们在?”
谢承舟扯扯唇角,笑意不及眼底,“我以为二叔、三叔都回来,备了许多礼物,差点赶不上。”
话音落,赵渊推进一辆推车,车上堆满礼盒。
车轱辘的动静异常刺耳。
车轮子碾的,好像不是地面,而是脸面。
谢承舟这席话,一来讽刺老爷子厚此薄彼,二来敦促谢文彬,说明他爸对他寄予厚望,刺激他的表现欲。
人迫切想干出点名堂的时候,多半弄巧成拙。
况且谢文彬是个草包。
“人到齐了,”老爷子摆摆手,“开宴吧。”
席间,赵渊发消息问剩下的礼物怎么处理。
谢承舟敛眸,扫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有了主意。
得让老二和老三知道,老爷子把谢文彬接回家了。
收到柳姨消息,谢承舟喝完杯中酒,向老爷子告辞。
踩点又提前离席,老爷子意见很大,命令他留下。
谢承舟视而不见,转身便走,将老爷子气个半死。
常佩婷黯然神伤说:“不妨事,承舟能来,我们就很高兴。”
穆莘琪添油加醋,“儿大不由娘,三十岁,是时候给他找个老婆,管管他的臭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