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仰起脸,皱着眉,“不能啊,你没答应吧?”
李武闻着她的长发,耳语道:“我说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大哥为什么搬走?为什么离咱们都远远的?”王惠轻轻锤他胸口一拳,“你把他带去北京,再把三哥的摊子砸了?”
“是,我知道,这不没答应呢吗?”李武搂过她,轻轻顺她的脊背,“主要今天是爸跟我说的,爸还用那种特别服软儿的语气。”
王惠伸手指着他的鼻尖,警告道:“你别心软我告诉你,跟大哥大嫂学学,你看他们两口子一走天地皆宽,临走前还让爸妈赞助了一大笔,你能不能别往身上背不属于你的包袱?”
“说是那么说,我这不是也有私心吗?”李武说。
“什么私心?”王惠问。
“其实我在外面呆得挺不踏实的,你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家,哄着三岁半的争争,牵挂着一岁半的昭昭,马上又要生小老三;接下来地里要收麦子,收完麦子种棒子,种完棒子浇水、打药、拔草、间苗儿,间完苗儿棒子地就起来了,比人还高的青纱帐,你说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王惠枕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的侧脸,默不作声。
“退一万步说,你自己打理不了田地,咱不种地了,就你们娘儿俩住这方小院儿,你年轻漂亮、白嫩水灵,闺女也聪明可爱,万一有坏人惦记上怎么办?我在外面就是挣多少钱也不踏实呀?”
李武不是吓唬王惠,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完整的DNA数据库,农村的小伙子们普遍学历不高,很多人一进入社会就开始闯荡江湖,不是想干几票大的稳做大哥,就是想干几票大的退隐江湖,所以社会治安非常之乱,2000年后经历了三次全国严打,治安才慢慢好起来。
“你知道隔壁胡同的满意吗?”李武问。
“比你小几岁的那个?王家的?”
“对,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小时候偷,大了抢,再大了还欺负女人呢。”
“啊?王惠难以置信。”
“街里街坊的都知道他什么德性,大家都防着他,你傍晚一擦黑就赶紧把大门插上,晚上睡觉小屋的门也要插好,要是晚上真有什么事儿,千万别开门,你就假装我在家,喊我的名字。”
王惠被李武说得越来越害怕。
“所以我在考虑把老三带出去,让爸妈还有向华他们都开心一点,你在家里和他们联系紧密些,没事儿串串门,有事儿能互相帮忙,毕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越来越好才好。”
“好哇你,你是不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王惠娇嗔地问。
“天地良心,我真是在外面担惊受怕,就怕你自己在家没人照顾。”李武把她的手捂到自己心口上,让她感受实实在在的心跳声。
“行吧,那你跟三哥商量商量吧,他要行的话,你就看着办,我不管了。”王惠妥协了。
——
炎热的六月初,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麦收的季节到了。
这次麦收大概是王惠在嫁过来后,过得最轻松的一次,赵梅不让王惠去地里,只让她做好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的饭。
李斌叫了几个发小一起,抄起镰刀不到四天就把自己家和李武家的麦子都收回来了,刚收的麦子需要晾晒,李斌也是每天中午扛着耙子到李武家搂一遍。
李斌每天“二嫂、二嫂”地喊着,在大太阳底下搂麦子,黝黑的额头上渗满汗珠,沘淋沘淋地直往下掉,王惠渐渐心软了。
后来,李武反复和王嘉争取,王嘉终于同意让李斌到北京跟他们一起干。
次月,李武回来接李斌,实际上不止李斌,还有一个叫李为发的,他是赵梅娘家侄女的丈夫,三个人一起去了北京。
——
麦子收完,装好袋子放起来,也就到了七月份。
王惠眼瞅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便和赵梅商量着去诊所做个B超,是男是女早做应对打算。
本来商量好第二天要去了,结果前一天晚上王惠莫名扭伤了脚,等脚伤彻底好了以后已经到了八月份。彼时孩子都已经九个多月,小家伙每天晚上都会踢王惠的肚子,摸着肚子和小家伙说话还会给反馈,王惠渐渐舍不得打掉了。
自从李武把李斌带去北京打工以后,赵梅就像变了一副面孔,她为了照顾王惠和李争争,主动搬过来和她们一起住,婆媳二人难得有商有量地相处着,弟媳妇儿向华也时不时过来帮忙。
一天中午,王惠见红了,紧接着她的小腹开始疼痛,并伴随着腰酸。
赵梅赶紧跑出去找三轮车,向华在家里帮王惠收拾生产用品,收拾完她又骑自行车把李争争送去了王博家,并给她娘家报信儿。
来到医院,医生给王惠安排好产科病房,并做了一系列检查。
虽然她疼得撕心裂肺,可骨盆只开到一指,医生只能让她回病房耐心等待。
由于王惠一直断断续续的宫缩,有时候五分钟一次,有时候半个小时一次。
每一次宫缩就像在肚子里装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将她的腰腹骨肉全部绞得稀碎,王惠弯腰扶着病床的护拦,她满脸大汗,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这种疼痛沉闷、深刻而尖锐,仿佛她在这一秒就能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