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秋事先安排的百余名耆老跪在河岸,望着孩童认真洒水的模样,忽然有人老泪纵横:“昔年大禹治水,幼子时便随父奔波!”这话如星火燎原,守在渡口的商贩、围观的流民纷纷交头接耳。早有桓氏门客混入人群,高声复述着禹宁平日在义学授课、为流民分粥的善举。围观百姓越聚越多,人群中不时传出“皇子仁厚”的赞叹。
消息传回金陵时,马文才正握着刻刀雕琢传国玉玺。“受命于天”四字刚凿出棱角,陈参军捧着急报踉跄而入:“皇上!湘地百姓皆称皇子有大禹之德,街头巷尾……”
“够了!”刻刀深深扎进青玉胚体,碎屑飞溅在龙纹袍角,又废了一块美玉。他当然知道这是桓秋的手笔——从禹宁出生起,她就坚持让皇子跟着流民学方言,跟着商贾之子算账目。更令他不安的是,昨夜值守的禁军统领竟私下求见,吞吞吐吐说起“皇子仁厚,深得军心”。他想起前日宫宴上,禹宁仰着小脸说“要帮父皇戴皇冠”,那时桓秋正温柔地替儿子整理衣襟,鬓边步摇的珍珠轻轻摇晃。他心中明白,再心慈手软,就不是他了。
深夜的坤宁宫,桓秋就着烛火批阅奏折。宫女夏眠捧着密报进来时,正见皇后将禹宁的课业簿翻至新页,孩童用歪扭的字迹写着“民为邦本”,旁边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当令各州府设义仓,存粮需达……”
“娘娘,皇上今日又召见了玉妃和二皇子。”夏眠压低声音。
桓秋蘸墨的笔锋未停:“明日让周亨弹劾王家虚报田亩,再让元樽以边境吃紧为由,请调江南粮草。”她望着窗外未央宫方向,烛火在眼中明明灭灭,“皇上不是爱制衡么?那就让他尝尝左支右绌的滋味。”
当许士祥在朝堂上呈上与西域诸国的通商契约时,马文才盯着文书末尾的桓氏朱雀印,突然想起少年时与桓秋共读《商君书》的夜晚。那时她指着竹简说“治国当以利民”,眼中的光芒比此刻契约上的金粉还要耀眼。
“着许卿全权负责西域商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燕雀。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半卷竹简的距离。
当夜的未央宫,马文才对着满桌弹劾奏章,终于抓起那枚未完工的玉玺狠狠砸向地面。青玉碎裂的声响惊得守夜太监伏地叩首,而他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桓秋说过的另一句话:“权力不该是桎梏,而应是护佑百姓的铠甲。”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得新换的明黄龙纹帐幔如同流动的鲜血。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马文才的眼神从犹豫逐渐转向狠戾。皇位,是他用三世的经验和血汗争夺来的,疆土的增长可不是靠的以德服人。既然可以大权独握,又何必优柔寡断,权利的滋味可比小儿女的情情爱爱,美多了。心中打定了主意,马文才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清醒了,没有了那股子目空一切和踯躅。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前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