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宫墙,尚宫局的琉璃瓦上凝着白花花的霜。
可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宫灯把青砖照得发白,宫人们抱着漆盒来回小跑,木底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急响,像无数颗心在慌慌张张地跳动。
西厢房飘来煮沸艾草的苦味,混着东厨蒸笼里冒出的甜香,两种味道绞在一起,呛得人嗓子发紧。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光柱子在人脸上忽明忽暗。
高尚仪正弯腰整理祭器,发间银簪斜斜插着,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她刚直起腰想喘口气,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月亮门,棉袍后襟上沾着半片雪渍,显然是从外面一路狂奔而来。
那小太监跑得嘴都歪了,发髻散了半边,几根头发搭在汗津津的脑门上。
他踉跄了两步,扑倒跪在青砖上,膝盖撞得生疼都没顾上,只是哆嗦着抬起头,嘴唇紫得像冻僵的茄子。
徐尚食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蒸好的枣泥糕,见状皱紧了眉头:“你这狗奴才好没规矩!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小心宫令大人抽你嘴巴子!”她说着把糕点往旁边小几上一放,瓷盘磕出“当”的一声。
小太监吸了口冷气,像是被冻住的湖面裂开道缝,突然尖声喊起来:“出大事了!!韩宫令出事了!”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徐尚食本来忙活得就是一肚子气恼,她冲上前去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嘴巴子,恶狠狠道:“你这狗奴才看来真的是活腻歪了!竟然咒宫令大人!”
那小太监捂着肿胀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韩宫令杀了端慧公主啊!”这嗓子喊得又尖又颤,尾音都在发抖。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突然静得可怕。
原本“嗒嗒”的脚步声,蒸笼的“咕嘟”声,艾草熬煮:“嘶啦”声,全没了。
只有风穿过游廊的呼啸声。
玉浓正抱着一摞黄册往屋里走,闻言手一松,册子"哗啦"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玉浓的声音像被冻住了,她冲上前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指甲都掐进了他棉袍的布料里
。这一揪让小太监打了个趔趄,头上的小帽掉在地上,露出光溜溜的头皮上全是冷汗。
“我看你是疯了!你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舌头!”玉浓的声音发颤,可眼神却像要吃人。
周围的宫人全围了上来,手里的祭器、抹布、账本都忘了放下。
有人举着灯凑近,光打在小太监惨白的脸上,能看见他眼角挂着的泪珠。
沈柔则拨开人群走过来,她刚从祭器库出来,手上还沾着擦铜器的白粉。
“到底怎么回事?”她蹲下身强压内心的惊恐,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你是亲眼看见,还是听别人说的?”
小太监被这么多人围着,吓得浑身筛糠,嘴一咧就哭出来了。
“奴才...奴才亲眼看见的!”他抽抽搭搭地说,鼻涕都流到了嘴唇上”端慧公主冲出来大喊韩宫令杀人了',喊完就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匕首!韩宫令大人就站在旁边衣服上面全是血——”他说到这里,突然喘不过气,使劲吸了几口气才接着说,"然后御前侍卫就冲上前去把韩宫令大人绑起来了!奴才趁乱跑回来报信!"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了滚油锅里,尚宫局"轰"地一下就炸了。
不知谁手里的铜爵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惊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高尚仪本来就熬了好几个通宵,此刻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叶尚寝离她最近,尖叫着伸手去扶,却只抓住了她一片袖子“扑通”一声,高尚仪倒在地上,发髻散开,一根银簪滚到了徐尚食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