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昙清楚,这是一场赛季的结束。
他必须把这场自由滑做到完美。
可完美谈何容易,一场自由滑四分钟,即使是体能最优秀的选手也绝不敢说自己能在把大半跳跃压在后半段的时候保证零失误。
但顾秋昙想试试。他想要世青赛的金牌。
尽管他知道这并不容易。艾伦和森田柘也都并不是好相与的对手,哪怕艾伦现在还在生病,哪怕森田柘也没有办法在比赛里同时放两个3A。
在音乐响起的一刹那,那些纷杂繁复的情绪都被他摒弃,只剩下纯粹的对于表演的热爱。
去享受这次比赛吧。顾秋昙想,享受追求完美的过程,会比追求胜利更幸福吗?
他动了。满场的观众都注视着他,他在冰场上跳舞。
是的,跳舞。
那一点曾桎梏他的生涩消失了,顾秋昙的舞蹈动作泼洒着浓烈的情绪。音乐是宁静的,他的动作也是克制的,然而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肢体与眼神中体会到悲伤。
他在悲痛什么?看着他的森田柘也想问,看着他的每一个观众都想问。
他还没有十四岁,他的悲痛从何而来?他的压抑从何而来?旋转,旋转,他在灯光下美得像一幅画,睁着眼,眼神却空茫又无力,仿佛已经在某种难以抵抗的重压下破碎。
在观众席上,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坐在后排,眼圈发红。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狼狈地侧过脸捂住双眼。
他在暗示什么?
权秀英想,他在说,不要后悔。
有太多太多人因为羞耻,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最好的发声时机。
五年前在俄国,有一位教练,被许多受他侵害的、被他骚扰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联合控告。她并不知道在那一次案件中对方的具体刑期,但听艾伦说,他不会再有出狱的机会了。
她当然不会奢望她的控告也能有这样的结果,可那一刻她总觉得艾伦在暗示她什么。
艾伦听到她的问题,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还需要暗示您做什么?您应该很清楚怎样做对您才是真正有利的。”
可权秀英总觉得他那时候快要碎了,就像这次表演的顾秋昙一样。很克制,可哀伤还是控制不住地从他们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顾秋昙已经结束了他的旋转,3Lo起跳时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点冰的脆响像一个信号。
权秀英恍然回过神来,顾秋昙的编排步法滑得也很克制,滑速并不算快,但用刃足够克制,甚至像在躲藏什么。
但顾秋昙并不知道观众心里的念头,他只是完全浸透到了他的情绪里。
隔世的苦痛从未消融,他在这次表演里重新揭开曾经忽略的旧伤,淋漓的鲜血泼洒下来。
攻讦,辱骂,砸碎在他身上的鸡蛋和烂番茄,不断闪烁的镁光灯……
他似乎仍旧困在那一天,困在他终于有勇气说出曾经有人借着训练的名义肆无忌惮地伤害他的那一天。
他的跳跃轻盈如飞,旋转时带起的风也鼓着他的衣袖,那让他看起来仿佛真的生出了翅膀。
艾伦看着他,知道他此时的状态并不正常。这场节目的编排被顾秋昙临场改过了,虽然没有变化跳跃的构成,但……
他看见顾秋昙在节目的最后扑倒在冰上,低头去吻冰面,曾经仰头坠下的那滴泪如今也掩藏在阴影里。
这场表演成为了顾秋昙的第一个代表作。
未来有无数冰迷前仆后继地在各大网站上寻找这一场比赛的视频,而在那时,这场比赛也是震动的。
顾秋昙之前没有接受采访,但他用表演表明了自己对权秀英的支持。
这场表演的分前所未有的高,技术分81.55分,内容分被打到了65.96分,总分为147.51分。
加上短节目的78.93分,他的总分达到了226.44分!
顾秋昙看到这个分数时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发抖。他做到了?
他如坠梦境,看向顾清砚。顾清砚笑起来:“看我做什么!——小秋,你这次做得真的很好。”
顾秋昙低下头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腼腆安静的笑。
森田柘也上场之后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有特别出众的发挥,但也没有崩盘,总计144.76分。
可当艾伦最终上场时,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
带着担忧的,不安的目光烧得艾伦不得不抬头回应,在镜头下他用口型无声道:“没事,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