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好得差不多后,庞玺向蛊虺复命。
她让自己验证第二种净化办法,祭品是萧意则的弟弟——萧意澜。
他不够祭品的条件,又或者是,蛊虺并不打算让他去赴死。
面对曾经并肩奋战的队友,可以交之身后的接班人,她冰冷面容下或许也有着一寸不多不少的私心。
他即刻执行命令,来到冥界潜伏,寻找合适时机。
其实想到要献祭萧意澜,他最开始是对后辈的惋惜和内疚。
于是他在冥界日日买醉,希望自己能摆脱这种惋惜和内疚的痛苦心理。
不料一次醉酒独坐,那人就那么直勾勾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像躲不掉的劫,命里终将绊倒自己的坎。
他根本不知道将被献祭的宿命,他甚至至死都不会知道哥哥死亡的真相。
多残忍的现实啊。
萧意澜就这么走了过来,说实话,庞玺觉得他抬手给自己一巴掌都不为过,砍自己一刀才能补上那么千分之一的亏欠。
可是这人怎么就坐了下来,两个人之间明明应该隔着血海深仇,可少年对着自己这个罄竹难书的大骗子说可以为君荡不平的意气话。
那一刻,庞玺真的觉得自己活该赴死。
他醉醺醺地对着自己不得不辜负的人絮絮叨叨陈年往事,希望他能够厌烦离开,拖延整个计划的时间。
他一个字一个字讲着过往,突然发现自己始终在不断的失去,狼狈地一跌再跌,孤独得几番绝望,不体面得令人发笑。
好可笑的人呐,你怎么还坐在他的身旁。
少年,你赶紧走吧,逃到天涯海角,不要让我再遇到你。
可是少年只是温柔地坐在身旁,认真地听着他哥哥应该给他讲过的故事,没有任何异色轻轻给了他一个吻,关心地问他冷不冷。
要是能让我替你去死就好了。
我对不起你的哥哥,我也对不起你。
那是红着眼写完那句诗后,心里最清楚的声音。这声音在心里哀嚎,横冲直撞想要出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能脱口而出。
少年温润的模样逐渐不清,被横抱起的那一刹连精神都是恍惚的。
那般温暖热烈的唇,也难挽久冻的岁月和无力回天的未来。
好孤独啊,那就疯狂一下,没有遗憾好了。
好热。
像一团火。
他感受着少年的温度,体味着在脖上留下的齿印,望着和他同样通红的眼眶。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下意识喃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少年愣了愣,停下动作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以为自己咬得太重了,垂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像犯了错的孩子。
可是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在利用你缓解我的孤独和痛苦啊。
是我在利用你弥补我自己,我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啊。
你不应该和我发生这样子的事情……这样的美好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
他伸手,紧紧抱住眼前委屈不已的少年,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少年轻轻拍着他的背,似是心疼,似是安慰。
对不起,我……
这句话终归没说出口,咽在了肚子里,将来也会烂在肚子里。
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结束后,他望着往自己怀里钻了钻的少年,满心的悲凉。在那样不顾一切的快活后,穿肠破肚的揪心的痛苦重新覆掠心头。
可少年抬着温润的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歉意地低着头撒娇。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
我有罪啊。
他抚着少年柔顺的头发,在少年额前落了一个吻。
“我,我做的不好吗?”
“没有,你做的…很好。”
“我长得不好看吗?”
“没有,我很喜欢,很顺眼的……”
少年得到答案,安心地低下头去,不多时便酣然入梦,在梦里还紧紧拽着他的手。
玉骨扇就在旁边唾手可得的衣袖里。
他睁开眼,伸手,又缩回。
玉骨扇还是稳稳当当呆在了少年的衣袖里。
罢了,给他吧。
反正,也很快了不是吗?
自己何必亲手撕开虚伪,徒增鲜血淋漓的伤疤呢?
感受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他彻夜无眠,不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哭了多久。
他知道泪水像开了阀般止不住地流,可天破晓后他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去继续这场欺骗,对谁都不能多说一句。
“大骗子…不给我灯笼……”
少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说起令他心惊的梦话。
他不知道少年醒了没有,诚惶诚恐说了几百遍的对不起,然后确定了少年还在睡梦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梦话罢了。
回过头来想。
梦话中的大骗子还是在说自己。
那么小的一个灯笼,怎么记挂了一百多年,在梦里还心心念念着呢?
那个答应做灯笼的人怎么能这么坏,骗了一次又一次?
那个答应做灯笼的人到底要多坏,才能狠得下这样的心?
他抬起颤抖的手,描摹少年干净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