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事务后,无关人等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剩内阁的几位成员仍然站在王座边上,神色谨慎而疑虑。
“既然那位新总督没死在第二星系边境,就意味着,这次在您的试探下,似乎没有鱼咬钩?”
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激起一阵窃窃私语的讨论。但很快公爵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众人顷刻噤声。
“你想错了。”
“不是没有咬钩,而是有人把我的饵吃下,再把钩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白发的公爵环视一周,冷冷地说。
他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位贵族小心地发出疑问:“请宽恕我们的无知,尊敬的公爵——不,尊敬的首相阁下。”
“您为何还是愁眉不展?我们该如何为您分忧?”
新任首相亚修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眯起眼睛,阴恻恻地开口:
“看来我们的上将不仅威信犹在,还有驭下的好本事啊。”
内阁的几位成员闻言,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好在心里腹诽:“上将可是最早接受您那思想钢印的人……他想反,那也没办法的啊!”
但这话可不能当着大公阁下的面说,他目前的表情……可算不上心情好的表现。
“诸君,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总是专横跋扈,对一些人抱有完全没有必要的猜忌?”
高贵的公爵将目光投向众人,但没有任何人敢直视他的脸。
亚修斯突然觉得无聊,这个权力倾轧的辽阔世界,即便有那么多星系,有那么多势力,但当他真正打败所有的对手,坐上王座之后,那些人的视线都在他眼里消失了。
也许偶尔松一松手里的缰绳,会有更多乐子可找。公爵想着,悠悠然地放缓了语气。
“很多事,我不是装作不知,只是……上将在先锋军坐镇这么久,就算是我想倾力信任他,我作为帝国首相,职责也不容许我这么做。”
“首都星军部的指挥权好不容易才落在我的手里。我不敢赌,不敢赌先锋军想不想要回这份权利。”
毕竟很多年前的课上,亚修斯想,那个学生的目光就从未回避过自己。
那时候他还年轻,还不是心思深沉的首相,也没有首都星权贵们都有的疑心病,反倒因为对军部的好奇,拒绝了家族的要求,挂名在第一星系自卫军名下,成了在首都星军校上课的一名老师。
在那段还算平静的时光里,唯一能看透他本心的,只有那一个沉默寡言的优秀学生。
“老师,您不适合战场。”
“哦?”亚修斯记得当时他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觉得?”
那个看起来很削瘦的少年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下:“只是直觉而已。”
“您教得很好,这毋庸置疑。”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毫不动摇地开口:“您的战术与策略为了征服而生,而在战场上,您不能用这种思维对待您的同僚。”
他那种平静而执拗的眼神对上自己,亚修斯心里涌现出一种被窥探的极度不适感。
那时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即便命运的洪流淹没他的头顶,他也不会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亚修斯将思绪收回,专注于现在的名利场,淡淡叹息了一声。
他当年对这种精神很是欣赏,但现在……自己早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过虽然上将先生撬不动,我们也有别的路子可以走的嘛!”有人狗腿子一般凑上前来,“我看他那个副官就很懂事,不肯留在先锋军,愿意进指挥塔为您效力!叫什么来着……林衍?还是第二星系的平民出身,不错不错。”
亚修斯看着跪伏在他脚边的贵族,唇间浮出一阵笑:“确实不错。比起他的长官来说,要审时度势得多。”
“但他的眼神,我更加不喜欢。”
亚修斯回忆着林衍那双眼睛,清澈而温和无害,典型的初出茅庐的新兵形象,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稍微透露出一点野心。
但站在权势滔天的帝国首相、首都星军区总司令眼前还能如此的人,真会是表里如一的单纯吗?
“有野心也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亚修斯按了按眉心,完美的假面再度扣在他的脸上,严丝合缝。
他的铁王座背后是浩渺星空,各自按自己的秩序旋转着。他伸手握了一把空气,就像把这一切都抓在手心。
“当年我重回家族,投身于自己的事业与荣耀里,极其需要一股来自军部的助力。我深思熟虑后,选择了程渊。”亚修斯喃喃道,“我以为他是我的得意门生,谁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认可我的理念。”
“后来我平定内乱,击溃研究中心与联盟,用思想钢印征服了所有反对派,率领诸位登上了指挥塔。”
“很值得夸耀,不是吗?但我总是有些害怕。”
流着贵族血液的权贵们惶恐地低下头去,亚修斯站起身,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
“我害怕征服了野兽,拔去它的牙齿,给他套上项圈……它虽然成了忠诚的狗,但本性尚未泯灭。”
“我们的上将还年轻那会,是多好说话的一个人啊。善良纯粹又爱为他人着想,天生就是领导者的模样,凭他的人格魅力和军事才华,招招手就能让一群人为他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