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推开学院休息室的大门,不合时宜的冷风灌进暖气正足的大厅,人群寂静了一瞬。
今晚的庆功宴开得很热闹,作战系的年轻人们都血气方刚,无论男女,军校生们都热忱地围着高脚杯叠成的金字塔,谈着如今和贵族们剑拔弩张的局势。
作战系的休息室一向作为展厅向所有本院学生开放,有时举办沙龙,有时是大型竞赛场地。这里的地板是合金制成的,拆掉地毯就可以作为切磋的地盘使用,非常符合作战系随时随地开战的学风。而今天是整个学院都参与其中的庆功宴会,排场很大,水晶吊灯让整个大厅辉煌如白昼,摆满各色美食的长桌四角垂着洁白的绸布,看起来气派又体面。
毕竟是夺得了第一的强院,首都星第一军校对于这些前途无量的年轻学生们,经费一向给得很足。
斯特林倚在沙发上,高兴地向林衍招手:“我们的功臣来了!”
林衍没怎么说话,只是对投来目光的少年少女们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有人跟他搭话,为他递了一杯香槟。林衍抬手谢绝,端着一碟子精致的甜点去露台吹风。
夜色正好,晚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让他被宴会热雾熏蒸出的醉意稍稍冷却了一些。
大厅里有学生喝得激昂了些,打开激光投影为大家讲解起帝国铁骑踏平第二、三星系的战斗录像。长河一般的机甲倾巢出动,无可匹敌地在敌机里掀起了一阵风暴,那是军部最辉煌的黄金年代,连宇宙都要在这钢铁巨幕下颤抖。
加入军部为帝国效力无疑是一件让学生们热血沸腾的事情,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那段录像很感兴趣。
林衍扶着露台上大理石做的栏杆,百无聊赖地听着门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揣摩过无数次的先锋军战斗录像。
“说起来先锋军确实是铁骑曾经的主力,不过帝国和联盟分裂后,这支军队的归属权就一直很暧昧。”林衍托腮想着,“他们为第一星系最高指挥塔效力,但却将驻军基地、军区目的都留在第二星系的边境,看起来像伟大的征服者,但实际上更像一群漂流的信徒。”
这充满战火与算计的银河里,最让人侧目的就是纯然的信徒。
林衍的手指在骨瓷盘上无意识地敲点着,突然对这些政界军界的暗流汹涌失去了兴趣。
他辞别了想挽留他的斯特林和其他同学,推开大厅的门,跳进飞梭里。
林衍用手指敲了敲控制台上的按钮,飞梭安静地提速、拉升,往家的方向飞去。
清凉的夜风和雨幕一起降了下来,拍打着飞艇透明的玻璃,外面的月光被水洗得发亮。
很快就到了家。林衍从飞梭往院子里跳的时候被雨水泼了一身,深色的校服被水渍浸湿出一圈一圈的轮廓,索性让家务机器人殷勤地拿走清洗,自己则裹着毛巾擦干脑袋上的雨珠。
雨幕下的公寓静谧得像仙境,但林衍的内心却不像这氛围一样宁静。他脑子里转着各式各样的念头,让他紧张、焦虑,又对未来有着隐隐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战斗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选择进入军部,选择留在权力的森林里的举措是对是错。
帝国的钢铁巨兽呼啸着搅碎黑夜,人人都觉得这只黄金铸的雄狮屹立不倒,但没人知道,它的内部早已腐朽、脆弱、不堪一击,当它倾倒,所有人都会在烟尘里茫然四顾......到那时,联盟会成为救星,还是成为第二个帝国?
他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公寓的大门开启,木地板上多了一大圈雨水的痕迹。
程渊很明显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了最大的雨势,他淡定地站在玄关,浑身上下都滴着冰冷的雨水,头发都被打得湿透,看起来意外地很狼狈。
林衍没来得及反应,蹭地一下跳起来,像炸毛的猫一样冲进更衣室拿毛巾,完全把什么帝国联盟的扔在了脑后。
程渊懒洋洋地支着长腿,任凭他骂骂咧咧的好弟弟给他脑袋上盖毛巾,低着头笑得意味深长。
林衍给他擦了几下头发,才发现他哥哥身上透着微微的威士忌味道,被雨水浇了一身,领口处一闻还显得有些辛辣,很明显喝了不少。仔细看来,他一向严整的衬衣没系最上的一颗纽扣,露出一小段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透得发亮。水洗的月亮。
林衍的心里升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是恼怒,也许是惊讶和意外,也许是别的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总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虽然直立着但明显已经不大清醒的哥哥拖到浴室边上,裹上浴巾踹进了浴室里。
在等醉猫洗完澡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在抽屉里翻找出解酒的药片,倒了一杯温水。
然后,他连哄带骗地让程渊老实坐在沙发上,让他相信自己不是给他投毒而是解酒;再然后,他把早就没电关机的诺玛扔在充电舱上等待复活,连拖带抱地把人送进房间盖好被子关上灯。
这样一番周折下来,林衍连自己之前在烦恼的一切全都扔在脑后,忘了个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