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总行吧?”能住在深山里与大自然的一切未知抗衡,真的很叫人好奇。
其实黎宥没指望他能说出些正点儿的。那人却闭眼沉凝了好一会儿,道:“嵩。”
嵩?
“我叫嵩。”
他叫嵩。
……
话语落下,他仍是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像是向往什么归宿似的决绝地朝山林走去。
也许是生来就属于那里,也许是要守护什么无妄的苦衷。
她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近来入秋,不过今天太阳很大,黎宥把梅雨天酿发霉了的被褥衣物全都抄到太阳下晾去了,正好再好好睡一觉。
午后,街道传来叫骂声。
而且听起来人不少,还混着杂乱的碰撞声。
随后,屋门被人敲得奇响。黎宥开门,来者是愁眉苦脸的庄正,他压着粗喘狂拍黎宥肩膀说道:“快、快藏,那帮腌臜又来收人!到吴二婶家了,抓了两个毛孩儿去,说嘛也不听,要他们去给朝廷当劳力。我说什么,劳力都是好听的了,他二婶家去年走的大儿子今儿个还没回来,说不定早死了呢。”他懦弱地眯着眼,生怕死的是他似的,“总之快藏好,被妖怪吃了都好过当朝廷的洗脚水。”
黎宥了然,庄正说的是八年前战争后新上廷的一族。他们像是蛰伏在草中的草狐,黎氏一倒,他们便理所应当地上位了。这些年来繁荣不见得,天天就乐意抓人去建茅厕。
黎宥被推搡着进屋。
事实上她想说她家就这点儿地哪藏得住人,老鼠来了绕两圈也能找到门。
他们藏在后院灰黑的柴堆里,果不其然,那些人很快便找上了门。
老鸣作为先手和那些官兵对峙。
但显然不中看也不中用。
眼看那帮人绕过了柴堆,准备走了,柴堆里却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有人!”领头的那个警剔地大喊。
几个人将柴堆重新围了起来。
黎宥盯着他们,不高的空间里闷热的恼气爆炸般蔓延,她积攒着冲出去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怒火。
千钧一发之际,庄正握住了她的手腕。
“喵。”
一声凄美动人的猫叫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这是从庄正嘴里出来的。他趁那些人被转移了注意力,蓦地站起身来,将事先握在手里的一抔土猛地撒向他们的眼睛,然后拉上黎宥跑出柴堆,为了防他们继续追,他还划了根火柴点燃了那些散柴,在官兵愤怒与急迫的目光中翻过院墙。
老鸣为了省钱,院墙和邻居家是共用一堵的,所以翻过来就是邻居家了。
庄正拍掉身上的灰,松了一口气道:“哎呦我,吓死我了。话说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帅气过,居然连你也一起救了。怎样?你没摔着吧?”
黎宥翻了个白眼:“你不救我我也能打死他们。”
庄正拍拍胸口:“那显然还是我这招更厉害,都用不着死人。话说你们邻居家咋这么脏?光是灰尘都厚得能种花了。”
黎宥也注意到了,这后院杂草丛生,脏乱得不像话。说起这邻居来,她想起,在这屋子旁边住了这么久,好像压根没见过所谓邻居,就连窗户也不曾见到打开过,这么说,这间屋子应该是没人住的,却也没人买了去,就放在这儿积灰,真是奇了。
在墙沿下歇到隔墙的火被灭,听着也没别人的声音了,俩人才起身回去。
可是抬头看才注意到,这边的围墙似乎很高——准确来说是邻居的屋子地面是陷下去的,才显得围墙高了。
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和青苔,徒用手脚难以爬上。庄正去拉进屋的门,大概是木头朽了的缘故,那门尖叫着被打开了。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庄正的声音:“黎宥!这屋子不对劲!”
黎宥闻声进了屋。长年的封闭,屋子漆黑无光,还有浓得刺鼻的霉锈味,庄正说像进了泡了一百年的酸菜缸。
寝房里,只有庄正点的火柴在闪着诡异的光。黎宥走到庄正跟前,顺着火光看去,竟是一整面墙都放满了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