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宥,当国主可要比练功简单多了。所有人都爱你,你也爱这个国家,以后啊,你想拥有的,马上就能得到,遇到难题了,也马上就有人帮你……”一个温柔的女人笑里含泪道。
“那为何你们不当?”
殿下没有等到回答,那些封存在她记忆里的不解、不堪和不甘就快只剩一片嗡鸣。
……
昏过去之后外界发生了什么黎宥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己挣扎在一片虚无中,浓烈的黑暗与惨白的黄昏交叠,发不出声音,感受不到任何事物存在。
不知这迷茫持续了多久,黎宥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醒来之前她隐约听到两个人在谈话的声音,声音粗犷又唠叨的那位肯定是老鸣,那与他共谈的——应该说是听他叨叨的,是谁?听起来像是个少年……想着,她便想爬起来看看是哪位大师,竟然能受的了老鸣。
谁又知道眼皮都还没抬起来耳边先炸了个雷:“黎宥!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一瞬间黎宥就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去你的你才死了呢,别瞎说。你给我滚过来别吵吵她休息,听到没有?!”
“嘿,你还瞎子吃芥末,瞪上眼了?我刚刚就是看见他眼皮子动了。”少年理直气壮地对老鸣喷口水,丝毫不礼让,“哎你别扯我衣服,我再喊她一声,就一声!”
话音刚落,就听得“砰”的一声,黎宥感觉自己在剧烈摇晃。一看是老鸣非揪着少年的衣服不放,少年又非要再喊自己一声,然后,衣服烂了,人也摔了,撞她床沿上了。
正疯狂脑补着这场景,耳边突然又一声炸雷:“你个老不死的,陪我衣服!!!”
简直有病。黎宥忍无可忍,拼尽全力喊了一句:“庄正!闭上你的臭嘴!”
四周刹时鸦雀无声。黎宥这才满意地睁开双眼,因着心痛的后怕还在,她只能双手撑着榻,深呼吸着小心翼翼地起来,不敢贸然有什么大动作。
“诈尸了老鸣……”身边的少年喃喃道。
“幺儿?你醒了?有没有感觉不舒服?”老鸣见黎宥起了来,放低了声音讲话,忙过来扶她。
她简直受宠若惊。怎么着,原来她醒了才算做病人,睡着时就不把她当人了?罢了罢了,毕竟老鸣难得这么轻声细语。
老鸣扶着她这个病弱,双眼炯炯有神,两颗龅牙也聚精会神地叉出来。身后,庄正好奇地探着头打量——正是那位擅长炸雷的少年,他是淮池最热闹的酒楼“汇庆坊”老板的儿子。
他们能玩到一块,全靠老鸣。
老鸣为了能在汇庆坊长期蹭饭,竟在黎宥毫不知情之下答应老板牛叔,让她无偿教庄正诗书,故他打黎宥来到这儿起就与她是相识。因为一次意外,故也知晓她的女子身份,常帮着她瞒老鸣。
现在他左肩的袖子冒着线头,显然是方才那一出的成果。
黎宥揉了揉眉心,道:“真是过不得一天清净日子。”
老鸣闻言,惭愧地收起他的两颗龅牙,摸索着从身上掏出一个纸皮袋子,递到黎宥面前,说:“这儿有一方药。一个大夫给你把了脉,说,哎,你也没啥大碍,大概是没休息好,加之今儿天气热得出奇,头昏晕倒不是啥稀奇事儿。甭担心,啊,你再晕一次我还是给你拖回来,再晕以后就不捎你去砍柴了。”
这是什么屁话,黎宥心想。天气热不热再说,她,年纪轻轻,正值年少,哪能是说倒就倒的。再则是她心有不祥,这忽如其来的意外来的有些蹊跷,莫非真是这林子出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变故?她暂且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免得引起杞人忧天。
不过如若仅仅因为热而晕了也好,她不希望是山的问题,更不希望以后所有人都会受影响。
这时庄正挤上前来,指着那一堆药材笑眯眯道:“我给你找的大夫,就是咱俩常去的那条后街,养了十只鸟全给拴地上的那个大夫,他今天破天荒地把那十只鸟给放了,我觉得他改邪归正了,就立马给你请了来。”他用手指拨拨那药,高兴得仿佛那药是他开的,“我一会儿让老鸣给你煲,你休息。”
不出意外老鸣给了他一掌:“煲煲煲,我剥了你个兔崽子的皮。”
黎宥盯着那些不知名的药出神。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被墨色浸染,老鸣的屋子在巷尾巴,山麓边,没有商市行人的喧闹,每到有月亮的夜晚,就能看到清澈的星点,柔和的月光和屋里的烛焰交相辉映。她低头摁摁自己的心脏,对老鸣说:“鸣大人,煲药。”
老鸣睨了她一眼,道:“不争气。”
老鸣一走开,庄正就直接坐到榻上,开门见山道:“你快说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打死不相信你是累晕热晕的。嘶……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练了什么神功吧?这可不厚道啊。”
黎宥“嘁”了一声:“你就编吧,把我编成什么上古真神你就满意了。我不知道,我说老鸣突然喊我一嗓子,我不经吓,就这么晕了,你会信吗?”
庄正道:“骗鬼呢?车冲你撞过来你都能拉上车前面的狗再走,你能被那一嗓子吓到?你说实话,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敢说?”
“类似上山走了多少步这样的也要说?”
“说,当然要说,知道你走了多少步,我便知道你是在哪儿晕倒的,咱再去一趟,说不定能擒个妖怪,回来就成江湖传说了。你别嫌晕倒是啥丢脸事啊,弟兄我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黎宥别过头去看窗外,又摇摇头说:“倒是你别想太多了,我没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牛叔担心了。”
“这么扫兴。”庄正站起来拍拍衣襟道,“那我走了,记得喝药。”
最后一阵风从窗边掠过,屋子才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煲药的砂锅在乒乓作响。老鸣守在火炉前,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柴火在他迷蒙的双眼里肆意摇曳,好像能透过它的律动窥视老人的过去。
八年了,黎宥跟了他八年,他便收留了黎宥八年。
缘分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是天意还是人为,放到老鸣和黎宥身上也这么说。她心里有道梗,就是总觉得老鸣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身世,或者是这片土地,或者是这八年。
有些事情的发生连想想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像是只有用“算计”二字才说得通。可是现在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换做是谁都不愿意老把事情往计谋上揣测,过度的怀疑是对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的嘲讽。
还是再等等吧,如果说摘了叶子会心脏痛是第一道坎,那应该还会有第二道坎第三道坎,如此,应该能揭晓些什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