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香包,她的外间正屋桌面上还摆了个精致的艾草花篮,一瞧便是精心侍弄的。
顾云想起早上被自己打发走的母亲,明明才半日不见,却忽然有些想她。
信步走至母亲的院子,顾云被这夏日的热浪蒸得脸颊红扑扑的。
笃笃笃——
“阿娘。”
院内清净,如今除了一位嬷嬷在顾母身边服侍,再无他人。
顾云敲门示意之后,径直走进院内,忽然觉得这里冷清得有些磨人。
父亲走后,母亲更加寂寞了。
顾母正与嬷嬷一起在檐下为顾云纳鞋底。
年纪大了,眼神愈发不好,非得坐在亮堂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手中的针线。
女儿不常来她的院子,忽然听到顾云的声音,顾母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相迎,眼里是说不出的欣喜。
于是,寂寞萧瑟的庭院也因她骤然发亮的浑浊双眸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也许母亲就是这样神奇的一种角色,无论什么样的凄苦之地,有她在,总能生出些活气来。
“阿云怎么来了?”
顾云端详着眼前的人,“阿娘怎么眼眶红红的,还是少做些针线活吧。”
顾母温柔一笑,“外边买的,怎能比得上我亲手做的?千层底,走路又轻巧又软和。”
顾云不再劝说,二人之间突然静了片刻。
也不知这刻的沉默究竟是多久,顾云嘴唇嗫嚅,看看天又看看院子,最终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
“阿娘,我想吃您包的粽子了。”
乍听得此话,顾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距离上次那事已经过去多久了?她的女儿,终于主动说想吃她做的东西了。
“诶好!”
顾母答应得爽快,眼里却快速蓄起了眼泪,随即又觉得这样好的节日里哭哭啼啼有些晦气,便趁着顾云不注意背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顾云其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故意偏开了脑袋不看她,见母亲神色恢复如常,才拉着她的手一同向厨房走去。
她本以为解开这个心结还需要些时日,可方才,犹豫几番说出口,忽然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云的心轻飘飘的,一股难言的自在涌上心头。
她当然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的,也知道在那件事里面她其实也算受害者,可她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如今才发觉,跨过去,原来只需要轻轻一步而已。
“今日端午,你们都自去过节吧,我们跟前不必伺候了。”
厨房里众人一喜,“多谢家主恩典,祝您与老夫人端午安康!”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只剩下母女二人。
顾云率先上前检查浸泡的糯米和粽叶,顾母连忙阻止,语带责怪,“哪用得上你亲手来做?”
顾云轻笑,“许久没有和阿娘一同做吃食了,有些想念。”
其实顾母也有些怀念,便不再阻拦她。
母女俩一同在厨房里忙碌,竟有一种还在章淮村的错觉。
包好的粽子需要煮上很长一段时间,二人在厨房里一边看着火一边闲聊,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傍晚时分,一声沙哑难听的惊呼打破了厨房的宁静。
“阿娘!阿姐!他们说你们在包粽子!”
顾岳满头大汗,显然刚从府外瞎混回来,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个子却一日一日地见长。
顾云瞧他这幅跳脱的样子,有些无奈,“去哪瞎混了呀?”
“和书塾里的同窗看龙舟去了!可精彩了!”
顾母听见他明显又哑了一些的嗓子,伸手就要教训他。
“你听听你这声音,叫你要省着点用嗓子偏不听,小心以后一辈子都这幅公鸭嗓。”
顾岳忙躲,书塾里课业繁忙,也就过节能难得地休息一下,他可不得抓紧时间疯玩?
“知道了知道了,阿娘就知道唠叨。”
顾云十分自然地顶替母亲去看灶,看着闹哄哄的二人,心里如灶膛里的火一般暖暖的。
顾岳还在承受母亲的夺命连环唠叨,顾云有些看不下去。
“阿岳,去洗把脸,来吃粽子吧。”
顾岳顿时投来感激的目光,“好久没吃阿姐包的粽子了,多谢!”
随即一溜烟跑了。
顾母回头看顾云一眼,有些幽怨地过来接替她看灶。
“阿娘不必担心,他休息一日就好了。”
“好好好,你们这些孩子我是真管不了了。”
说着,顾母见粽子煮得差不多了,寻了盘子要将它们夹起来晾凉。
粽子有些多,顾母看了看女儿的神色,试探地开口。
“这么多我们怕是吃不完,阿云可要给那位周大人送些去?”
顾云猛地看她,她怎么知道周其钺的?
顾母知她所想,“不过是今日与他聊了两句...”说着又有些心虚,“人家一大早就来监督你喝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谁稀罕他的功劳苦劳,阿娘您少和他交往。”
说罢,顾云端起粽子率先走去院内,显然不想与母亲再说关于周其钺的话。
不过...此时已天色擦黑,龙舟赛毕,他竟然没再来纠缠她,倒是有些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