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溪河渡向南,有一片宽阔的湖面,里头长满了绿色的叶子,几乎密密麻麻地铺满水面,偶尔还能看见里面生着点点白色的花。
周遥川穿过青石板路,来到湖边的饮品铺子,点上一碗清凉消暑的冰镇酒酿水子。
一群水乡姑娘拿着超大号的木盆经过,脚下踩着雨鞋,嘁嘁喳喳地说些什么,走到稍远的水岸,又穿起袖套与手套,随后把木盆放进被绿色覆盖的水中,似乎是要坐进去。
“老板,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周遥川看她们笑意盈盈,嬉笑着近了湖水,不由得开口问道。
老板是个三十左右的青年,脸色黑黢黢的,挂着亲切的笑。
听他问起,老板便指着外头的湖。
“这湖里种的是菱角,现在季节差不多,该翻菱,采菱角啰。我们这里主要是青菱角,现在摘还嫩,适合生吃的,过些日子店里也会做菱角米的。现在倒是有些菱角菜,炒着吃,很有我们这里的特色。”
“哦,菱角。”周遥川恍然,“这确实是江南特有的,我从北方过来,还真没见过菱角是怎么长怎么摘的,只知道长在水里。”
“我们这水里的物产很丰富。您五月,或者十月左右,我们旁边产的‘高瓜’,喔,就是茭白,做菜也好吃。冬天还有荠子上市,又叫荸荠,马蹄,甜滋滋的,做饮品也很鲜美,比梨子还脆甜。”
周遥川谢过老板,继续喝他那碗酒酿水子。
与酒酿小汤圆同样,“水子”也是用糯米粉做的,用米酒煮过再加以冰镇,就变成了适合夏季的甜品。
边吃着那软嫩弹牙还甜丝丝的糯米球,周遥川的视线时时看向湖面。
采菱女们的年纪相差得多,多数都有着沧桑的痕迹,被日晒晒黑了皮肤,却仍旧笑容满面,或许有四十来岁,也有的稚气未脱,或许才二十来岁。
她们各自坐进采菱的菱桶,从湖的一侧开始,用手划着水,各自直直向前开路采菱,在绿叶繁茂的水中破开一条条通道。
距离铺子最近,也是最靠岸边这条路线的小姑娘看着很年轻,瓜子脸,麻花辫儿,戴着顶草帽半遮了脸,手里头也灵巧。
轻轻托起一棵菱角植株,将它微微翻转,便能在叶子下边的根部发现若干青绿色的菱角。
太过青的小的还不能摘,个头足够,微微发白的才会被轻轻揪下来,丢到她们坐着的大盆里。
被翻开摘走菱角的植株也不能随意丢回去,而是要轻轻放回水里,让根系保持完整,能被水完全浸泡,让它继续生长。
她们蹲坐在菱桶中,弓着腰,在水中晃晃荡荡,远远地聊着天。
忽然有人唱起了歌。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青菱呀采青菱……”
姑娘们随着节拍微微摇晃着身子,在灿烂的阳光下像是浮在水面的莲花,在“接天‘菱’叶无穷碧”“浮光跃金”的湖上劳作。
周遥川怔怔看着,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直到这碗酒酿水子见底,老板问他还要不要续上一碗,他才恍然惊觉。
“再来一碗吧。”
如果他会画画,一定会把这样的场景描绘出来,最好还是水墨画。
古朴的风韵流传千年,采菱在历史的长河中年复一年地重复。她们踩着船,唱着歌,在水中游弋,把一颗颗菱角送到岸边,送上家家户户的餐桌。
思绪恍惚穿越了时空。
他慢慢敲下一行字。
“日常生活是历史的沉淀,在不经意间将千百年前的故事延续至今。”
周遥川在店里坐了很久,老板也没有赶他的意思,就这么悠哉悠哉的,任他抱着平板书写文章,直到采菱的姑娘们散场。
小姑娘摘下头顶的草帽走进店里,麻花辫在她的肩头跳了跳。
“哥,我回来了!”
她从蓝色防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嫩绿色菱角,放在老板的柜台上,随后转过身,好奇地打量着周遥川,拣了两只大大的菱角,来到他旁边。
“客人是来这边玩的?送给您两只菱角,可以直接吃的。”
周遥川一愣,看着姑娘掌心里的两枚绿色的“牛魔王”,轻轻笑道:“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他小心地拈起两枚菱角在手中把玩。
“这菱角是绿色的,但我在北方经常见到的是黑色的硬硬的菱角。”
姑娘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了孔的,略为干瘪的黑色菱角,“你看是这种吗?”
“应该是。”周遥川点点头。这乌黑的外表,更有种“邪恶”的感觉,印象里通常要煮熟了用剪子剪开才能吃,咬起来像淀粉丰富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