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无形的箭刺入林娜的心脏,她居然觉得一向随和的费诺在点她。
“不,不一样。”林娜急急道,“我是来走形式的。”
费诺双手捧着杯子,低下头,有些失落的模样:“那我这是又被甩了吗?”
林娜被他同以往大相径庭的形象唬住,被他牵着鼻子跑:“那,倒也不是。”
“你今天……怎么不一板一眼了?”
费诺故作开朗的样子,她有些招架不住。
“抱歉。”费诺抬头,方才的阴霾一扫无余,“我看你今天有点紧张,以为你不喜欢我表现得太正式。”
林娜确实不喜欢刻板的人在她面前处处行事端庄,但和费诺相处久了,她已经把它当作了费诺的标志。
少了标志,费诺就有点儿不像费诺。
但因为费诺的主动,她的情绪已经没有刚见面时那么累了:“确定是我吗?”
林娜是一个直接的人,费诺会在知道相亲对象是她后,来这里见面,就代表他已经做好把暧昧更进一步的准备。
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说难听点,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人,再去学年轻人的拉拉扯扯、弯弯绕绕不合适,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费诺跟着她进入正题:“很确定。”
“是那种看不见会想,看见会很安心,我很喜欢你的确定。”他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雕细琢、深思熟虑,才敢对她说出口。
工作时间,只有两个客人的咖啡店,在这一瞬变得宁静。
林娜仿佛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喜欢啊……”她羞赧地把落下的发丝,往耳后刨了刨。
林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人跟她说过喜欢了。
这个词,好像会随着人类的年龄增长,进化为禁忌,似乎说出口,他们就会变成矫情、不成熟的大人。
头发别在耳后,又掉了下来,来回三四次,将林娜目下的紧张展现得淋漓尽致。
费诺从兜里拿出一根黑色的钢夹递给他:“用这个吧。以前和我女儿出去吃饭,她的头发也老掉,我就经常备着了。”
“不过现在会用到的情况很少就是了。”
林娜接过道谢后,咬住钢夹,用手腕上的发圈把脑后的长发尽数挽起,再取下别在耳边。
“会很唐突吗?”费诺看着她露出来的素净面庞,他担心会吓坏她。
林娜大概听进去了李湘盈的话,她今天来相亲,简单敷衍,脸上没有化妆,跟他以往见过的不一样。
却给他带来一样的轻松惬意。
林娜听见他这么问,愣了几秒,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她为他做过的事,最大也不过是给宿醉的他提供了留宿的地方,最多也不过是听他讲关于两个孩子的烦恼,并没有真正帮他解决过。
这样的相处,在成年人看来,应该就像年轻人之间送花送手作品之类,不花钱的小事,不值得生出喜欢。
面对她的问题,费诺先认真地想了想,把他们上升到暧昧的全过程,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为什么喜欢?
大概是因为希望她出现的时候,她都出现了吧。
就连家长会被兄妹俩择出在外,一瞬感觉孤寂,希望有人接受他,带上他的时候,她也踩着一双墨黑的高跟鞋,步履稳健地踏进了他的视野里。
三言两语,就把他和家庭联系起来。
“林娜。”费诺唤她的名字。
林娜忍下心里的别扭,与他对视,他眉眼的笑意中带着感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因为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家。”
他眼底的晶莹被窗外投进的冷光闪烁。
如此亮丽。
林娜倏然想起曾和两个孩子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贫穷的白人为一位有钱的黑人钢琴家做事,要护送他去种族歧视的南方巡演。
路上白人男人要给他的妻子写一封信,他写不出对妻子的眷念,而那位黑人说出的辞藻,造就了这部影片最经典的地方。
但比起这封黑人替白人口述的信,林娜更喜欢白人在后面学会写信后,用自己的词汇写给妻子的第一封信。
他说,“亲爱的德洛莉丝,有时你会让我想起一栋房子,一间华灯装点,人人安居的房子。”
林娜想,也许这就是费诺想表达的喜欢。
也正是以前沈陈东轻易放弃,她需要的喜欢。
她的鼻尖莫名酸涩,吸了口气,才压了下去:“费诺,我好像很少和你谈自己的事。”
费诺静静等待着。
林娜说:“我这个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多到能把婚姻好好地走完这一辈子。
费诺呆滞了瞬,他以为在那晚,听完他的那番话后,林娜会对他的爱有所防备。这也是他特地说出来,希望达到的结果。
他这个人太容易得寸进尺,不知收敛。
“太多的爱不会显得沉重吗?”
宁素被他所谓的爱拖累了二十年,无法追寻她的梦想。他以为,林娜会想要一份刚刚好的爱。
费诺愿意为林娜,为新的开始,学着克制。
林娜却摇了摇头:“并不。”
就像费诺感知到的,林娜是那种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成为依靠的人。
她只需要爱。
像是一份肯定的力量,费诺接收到了,他望着林娜的脸,郑重又虔诚:“那么,林娜,我会爱你。”
林娜抬起手遮住上扬的红唇:“那回答你最初的问题,费诺,你的话并不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