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地红茶滑入喉间,像一块刀片卡在嗓子眼,一时让人说不出话,也升不起委屈。
费诺放下茶杯,冲林娜露出一抹笑,说不上释怀的松弛,还是后悔的疼痛,他坦言:“好像前妻的话,让孩子们产生了一些误会。”
但费诺更清楚,真要去细算一对前夫妻的纠葛,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全是误会。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拖累过前妻。
对着有好感的女士,脆弱地诉说自己不好的过去,费诺本能地生出窘迫,开玩笑般,把林娜不敢撕开的伤口,血淋淋地对她扒开:“人生有数不清的巧合。”
“我们办理离婚那天,我儿子正好翻出了,过去我和几个前女友的合照。”
已婚人士留着和前女友的合照,还是好几个不同的前女友,不得不说是上天不眷顾费诺,直接给他的怀疑不忠,送去一个板上钉钉的证据。
林娜有些心疼,放在桌上的手往前挪了点儿,又在中间停住。
话在喉间滚了滚,不擅长安慰人的她胡乱将重点移到别的地方:“我们之前聊感情史,我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在结婚前,交过七个女朋友?”
问完林娜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人家在冲她剖析过去,她在这里打听八卦,简直不是人!
怕费诺觉得冒犯,林娜端起茶杯,以喝茶为掩饰,偷偷觑他脸色。
费诺听见林娜的问话,确实顿住了,但并非觉得被冒犯。
第一次被陌生人救回家,费诺隔着茶壶的手托,看见林娜的照片,那会儿他就知道,带他回家的女士,一定是一个心很大的人。
大到什么都装得下,又大到什么事在她这里都算不上事。
所以他才会在踏入这家蛋糕店,和她道谢后,多次往返于此。
费诺和费铭作为亲父子,基因和血缘带去的最相似的一点,便是他们把任何放进心里的,都看得很重。
他需要一个轻松的人,把这件沉重的事抽出来。
意外的,这样的人捡走了沉重的他。
林娜喝茶喝得战战兢兢,一口茶含在嘴里,茶杯始终不肯放下。
她和费诺坐在一起,聊得不多,什么都聊,也什么都聊不深。这次的确是她唐突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下杯子道歉,对面的费诺却笑出了声。
不同于以往端着的笑。
费诺这个人从上门道谢起,就一板一眼,笑总是浅笑、微笑、温柔的笑,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大笑出声。
骨子里的儒雅还是让他保证了外表的得体,他低着头,半张脸埋进手心里,压抑猖狂的笑声,双肩发抖,面前的茶杯和茶托轻微磕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林娜红着脸,重重地搁下喝到只剩小半杯的红茶:“我知道我不会安慰人,但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不至于笑得这么过分吧?”
“抱歉,哈哈……”费诺重新抬起身子,弯起的眉眼笑意不减,“林女士,你的话实在是让我意外了。”
既是意外,也是他的希冀。
不然他也不会在说完有关“糟糕的误会”后,又以一种轻快玩笑的语气,讲出被儿子发现和前女友合照的囧事。
林女士都用上了,林娜知道刚才的阴霾,他已经一扫而空,便学着他的腔调:“所以费先生,别笑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都压不住他上扬的嘴角。
费诺从桌边的陶瓷桶里抽出一支金色的金属叉,将桌上的蓝莓小方分作两半,推向中间。
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而是像林娜一样,搭在中间,微微摊开。
两人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相碰。
放大那抹细微的变化,不同的指腹泛着一样的粉红。
“该怎么说呢?”费诺故作难受,“在林女士面前,我还真不好意思提那七段被甩的恋情。”
林娜用他递来的金属叉挖了块奶油含进嘴里:“这有什么?说不说都能让人想象到,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
“哈哈哈……”费诺颔首,认可了她这个说法。
“过去到现在,我确实一直都是小矮人。”
费诺的原生家庭不算完美,却也没糟到让他抛之不顾。
他的父母经常吵架,但也到死都没有离婚,所以学生时代他经常构想自己未来的家庭。
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体贴的丈夫,懂事的孩子,或者不懂事也没关系,他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完美的父亲。
在真正当上父亲前,每个人都会这么以为。
不过彼时的费诺正在寻找愿意成为他妻子的人。
学生时代的爱情,本该简单地开始,轻松地接触,最后痛彻心扉地结束,成为一段怀念。
每个因为费诺的脸,找上门来的女孩子,都抱着青春痛快一场的愿望。
没几个把费诺一开始询问的:“能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这句话听进去。
费诺被人甩就成了可以预见的事。
没有哪个女孩,第一次谈恋爱,就想接受如此沉重的爱情。
当然也有愿意跟费诺走下去的女生,但诸多因素也证明了他们没这个缘分。
“直到我父母在来学校看我的公交车上,撞上有人跟公交车司机闹事,同车上另外十三名乘客一起坠入文成江里……”费诺说,“宁素走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