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离。
李沐瑶独自坐在车中,掀开车窗帘的一角,看了眼跟在车边的沉璧,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从前就知道,沉璧是父皇的耳报神。但她自始至终都觉得那是父皇关心她,才让沉璧汇报她的情况,以防意外:毕竟从小一同长大,沉璧于她而言,自然与别不同。因此,在此之前,她从未怀疑过沉璧与自己或许并不总是一条心。
直到适才,沉璧问她为何今日不去钦天监。
她出于谨慎,与阿离的接触避开了任何人,包括沉璧。既如此,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今日要去钦天监的呢?
昨日她和二哥讨论钦天监一事时,分明压低了声音,真有谁能听到,只有她身边的沉璧,和二哥身旁的俞大人。
或许是沉璧听到后推测的。但那时,连李沐瑶自己都还未做出决定,沉璧又为何如此笃定呢?
或许是沉璧偷听到了她与阿离的谈话。可是,以阿离的耳力,除非沉璧身法深藏不露,高出阿离许多,否则很难不被发觉。而以李沐瑶三世以来对沉璧的了解,她确实不会武功。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希望她引导自己,今日前往钦天监。而这个人大概率便是已经得知他们查案进度的父皇。他们应该已经在钦天监做了一些准备,想要打消她对钦天监的怀疑。
而父皇今日将二哥留下,与李沐瑶此时的推测互相印证:原本他是本着默许的态度,让二哥帮助她的。可他没有料到在二哥的帮助下,她竟然查到了钦天监。俞怀和卢云是当朝指给她的,他不能出尔反尔,因此只能将二哥从调查中剥离出去,以图延缓调查的节奏。
事实上,昨日李沐瑶同李檀讨论钦天监的可能性时,并没有将它列为调查的重点。但回想一下,不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阿离前往马场见自己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的。他明知道在这个阶段与自己相见,只会增加自己对他的怀疑,却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钦天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再加上今日父皇的所作所为以及沉璧的表现,反而让李沐瑶的注意力完全被钦天监吸引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李沐瑶喃喃道,“可是,既然怂恿我去,必然是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不怕我查。今日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揉了揉又开始胀痛的太阳穴,闭上双眸:
“又或者……水至清则无鱼。越是干净,越说明有鬼。”
……
马车如昨日一般,再次驶入常平坊,但这次直接停在了玉楼外。
玉楼中人山人海。全是听说公主请客,前来品酒的食客。见公主车架,更是山呼海啸地叩拜行礼。李沐瑶带着帷帽,走下车,示意众人不必理会自己,开怀畅饮即可。随即在跑堂的引路下,进了昨日的雅间。
看见公主车架停在门口,侯掌柜的脸皱得像个苦瓜。他排了一上午的队,好不容易得空回来吃个饭,却被李沐瑶逮了个正着,忙不迭地跑进雅间给李沐瑶请安。
“侯掌柜,生意兴隆呀!”李沐瑶笑盈盈地看着大汗淋漓的侯老板,“想来本宫吩咐的事情已经了了?”
侯掌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小的正准备出门去。”
“好极了,”李沐瑶伸出手,“把你昨日列的店铺单子给本宫瞧瞧。”
侯掌柜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有些墨迹都被汗水洇开。李沐瑶有些嫌弃地用指尖将它展开,对沉璧道:“昨日有几家店的吃食不错,你今明两日采买一些,送到我二哥府上。”
李沐瑶依次指了十几家店铺:“记住了吗?”
沉璧点点头。
“你最知道我和二哥的口味,”李沐瑶笑道,“我最近总麻烦二哥,设宴总不好还叫他操心。你细心,亲自去办,我才放心。”
“侯掌柜,给我这侍女带个路,没问题吧?”沉璧在边上欲言又止,李沐瑶装作没有看见,反而亲切地询问侯老板的意见。
侯老板自然没有意见。
见沉璧还有些犹豫,李沐瑶立刻补上一句:“去吧,我在此间用个便饭,慈安寺离得又不远。你办完了,在这里等我,待我上完香,一道回宫。”
沉璧不好推脱,由侯掌柜领着,带上几个随行的侍从一并去了——李沐瑶道,采买需要人手,人多,买得也快些。沉璧没有拒绝,行色匆匆地去了。
打发走沉璧,李沐瑶又将禁卫打发出了雅间,独自一人待在雅间中,一小口一小口细品玉楼春。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得到允许后,一个店小二低头哈腰地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将吃食一样样放在桌上:
“殿下可需要小的留下伺候?”
李沐瑶正想随口拒绝,却对上了一双狡黠的棕色眼眸。